臨時遊記 Travelogue (draft)

見達賴

2002年1月8日, 鹿野苑 (Sarnath), 夜宿日月山法輪寺

達賴喇嘛要去鹿野苑舉行法會, 於是我也去湊熱鬧。鹿野苑在Varanasi東北方十公里, 車程半小時。相傳二千五百多年前, 佛祖在這裡初轉法輪, 首次講道。尼泊爾的籃毘尼園是釋達多王子的出生地, 比哈爾的菩提迦耶是佛祖(覺者)的出生地, 至於鹿野苑則是佛教的誕生地了。

鹿野苑的英文名字叫Sarnath, 卻有一個很別緻, 又很有中國特色的中文名字, 不知是誰替它起的, 名字背後有個故事。從前有名國王, 極愛打獵射鹿, 森林裡也有一頭鹿王, 鹿王為免鹿群死傷太多, 約定每天派一頭鹿去壯烈犧牲, 以滿足國王打鹿之興。如是者每天死一頭鹿, 到後來鹿的數量已經不多。這一天輪到一頭母鹿犧牲, 但母鹿死後, 兒女就無人照顧。鹿王於心不忍, 決定代母鹿去受死。鹿王走到國王打鹿的地方靜靜等待, 國王見此鹿氣度不凡, 一問之下 (不知問誰?), 知道事情始末, 國王深悔自己施政還不及一頭鹿, 決定僻出這一塊空地, 讓野鹿自由自在生活……

現在的鹿野苑這塊聖地上, 則有不同國家的寺廟: 中國寺, 日本寺, 泰國寺等等。幾個日本的朋友都住在日本寺, 我也就一起去。寺名叫日月山法輪寺(Nichigatsuzan Horinji), 是日本佛教日蓮宗的寺廟, 吃住均是免費, 只要給一點「喜捨」(即香油錢)。住在這裡還有一個規定, 就是每天早上六時及下午五時, 均要參加一小時的puja, 即朝拜。不知為印度的寺廟一說到朝拜, 都會用上這一個印度詞語。

今天早上五時多就起床, 昏昏欲睡地做完晨課, 也沒再去睡, 因為今天就是法會舉行之日。我和幾個朋友趕到Damekh Stupa(佛塔), 法會已經開始, 但全都說西藏文, 我們也聽不明白。只見在遠處卻坐著一人, 正是第十四世達賴喇嘛丹增嘉措, 以前只是在相片或電視裡見過他, 這次終於親眼看見, 心情真的有點激動。不過我的心情跟其他西藏人不同, 西藏人認為達賴喇嘛是大慈大悲觀世音菩薩的化身, 而我則只是當他是一位世界名人,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 受人敬仰的一位老人家。

達賴喇嘛左邊還坐著一名帥氣少年, 他正是只有十六歲的大寶法王噶瑪巴(Karmapa), 即四大教派之一的噶舉派的精神領袖。法會舉行了一會, 有些喇嘛奏樂, 我們在旁看了一會, 拍了些照片, 卻見有幾名喇嘛拿著一箱箱的麵包派給現場觀眾, 居然我也拿到一份。

法會現場除了堆滿了藏人和喇嘛外, 還有大批印度警察, 全都是胖胖的, 他們大概是來自保護要人組吧。正當我們站著拍照時, 警察卻大喝一聲, 要所有人都坐下來, 場面很緊張, 以為有甚麼事情, 原來只是法會完結了, 達賴喇嘛他們要去附近的小講堂作舉行另一場法會。

那個講堂是叫根本香積木寺, 很小, 我們不可以進去, 只好在外等著, 旁邊還有很多手持雪白哈達的西藏人, 有老有少, 大家都希望有機會接受活佛的祝福。

過了十多分鐘, 達賴喇嘛和噶瑪巴出來了, 一大班的警察保護著達賴喇嘛, 圍得太密, 想近距離替他拍一幅照片也不容易, 來也匆匆, 去也匆匆。接著出來的是噶瑪巴, 要拍他的照片相對容易得多了, 一來他身旁沒有這麼多保安, 二來他走得很慢, 他每走一步, 頭都要誇張的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左右的四處看過不停, 似乎對身旁的事物都好奇不已。

他們坐車離開, 法會也正式完結了。後來聽其他西藏人說, 在西藏高等中央教育學院(簡稱西藏大學)裡, 今天還會有一場小法會, 由達賴喇嘛主持。心想機不可失啊, 總要去看看。我和阿虎坐著高橋智春的電單車去到西藏大學門口, 但校內的守衛卻要我們出示入場券, 我們沒有, 原來要早三天才能辦, 沒票不能進去。守衛說: 「這次法會是用西藏文, 沒有翻譯, 你們聽不明白, 進去也沒用。」我們三人無奈, 也只好回寺吃午飯。

午飯飯過後, 心有不甘, 我們三人又再去碰碰運氣。這時門外已經沒有太多人了, 守衛見我們誠意如此旺盛, 二度來寺, 就讓我們進去。進去前要先登記護照, 又要過金屬探測器, 還要把照相機, 錄音機等等全都放下。

好不容易進去了, 其實也真的沒甚麼好看, 大學裡的會堂很小, 西藏人坐在會堂外的一塊小草坪上看著大電視, 轉播著會堂內的情況。只見達賴喇嘛在堂中那大大的椅子上側身坐著, 輕輕鬆鬆又有點懶洋洋的躺著, 聽著別人在說些甚麼, 他自己又說些甚麼, 我們雖然聽不明白, 但全場的人卻大笑起來, 達賴喇嘛看到眾人大笑, 自己也高興得哈哈大笑。

我們坐得有點悶, 便去另一塊草地上坐著休息, 剛才放我們進來的守衛見我們悶著, 就走過來說: 「我都跟你們說了, 今天沒有翻譯, 你們又聽不懂, 進去看又有甚麼意義呢?」我不甘心被他這樣說, 便回答: 「不是啊! 我覺得很多意義! 可以見到達賴喇嘛!」他不服氣, 又問: 「那你說吧, 你見到達賴喇嘛, 你得到甚麼, 有甚麼體驗?」我說:「見達賴喇嘛不一定要學到甚麼, 『見達賴』就是一種體驗啦! 你上次見到達賴喇嘛, 他也不一定跟你說了甚麼, 但你見到也會覺得高興, 很有意義嘛!」

他忍不住笑了, 點了點頭。之後我寄電郵告訴一個四川的漢族朋友, 我告訴他我看到了達賴喇嘛, 非常高興。四川朋友卻回信說: 「有甚麼高興? 你以為見到達賴, 他會為你帶來好運?」他的意思好像是說我迷信。我聽到又不高興, 達賴喇嘛是和平獎得主, 我見到甘地也會高興, 有甚麼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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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爸爸

2002年1月10日, 鹿野苑 (Sarnath), 夜宿日月山法輪寺

達賴喇嘛在法會完結後不久, 已去了菩提伽耶(Bodh Gaya), 準備另一場更盛大又更重要的法會, 即時輪金剛灌頂大法會 (Kalachakra), 噶瑪巴則仍然留在鹿野苑。其實第一次聽到噶瑪巴的名字, 是當我還在香港的時候。約於兩年前, 即二千年的第一個星期, 新聞報道說, 西藏一名活佛逃到印度, 弄得北京政府大為尷尬, 一度與印度關係緊張起來。北京要求印度不可以給噶瑪巴政治庇護, 又叫印度發一個學生簽證給他了事。這名年紀輕輕的活佛, 引得北京如此重視, 當然大有來頭, 他是藏傳佛教白教的精神領袖。

按北京的說法, 噶瑪巴出走前留下了紙條, 說自己只是「為了到國外取得歷世噶嘛巴活佛的黑帽法器」。北京強調, 噶瑪巴出走, 「不是背叛國家和民族, 背叛寺廟」, 似乎這樣強調可以舒解北京的尷尬情緒。

鹿野苑有個規模挺大的西藏寺, 噶瑪巴就住在裡面。我和幾名朋友約了去西藏寺, 目的有二: 一, 是要去見噶瑪吧; 二, 則是去吃飯。西藏寺在噶瑪巴停留期間, 早、午、晚均有免費飯菜, 味道還非常出色。

說說去見噶瑪巴的事情。我和幾名朋友拿著護照, 走到辦公室登記, 各人手中拿著一條哈達, 這時排在外邊等候的人很多, 除了西藏人外, 還有不丹人及一些外國人。進去前先被搜身, 還要過金屬探測器。我心想難得可以看到大寶法王(噶瑪巴的別號), 進去一定要跟他說幾句話, 但是說甚麼呢? 要好好的想一想……

「到你了!」

印度的保安人員忽然向我叫一聲, 居然這麼快便到我, 還沒有想好要跟噶瑪巴說甚麼。我走到他面前, 大寶法王雙手慢慢遞起來, 似乎要向我伸過來。我想他要跟我握手吧, 連忙伸手跟他握, 他見我伸出雙手, 似乎有點愕然, 我這才明白他原來只是想跟我合什作禮而已, 但他見我要握手, 也就笑著跟我握了。我覺得他的手真的很嫩滑, 像絲一般, 當時天氣雖冷, 他的手卻很溫暖, 手掌很大, 其實不單手大, 臉龐也大得很, 我抬起頭來看看, 覺得他的頭好像充斥了整個空間。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迷信」, 但看到他的那一刻, 我心裡真的很高興。

見了噶瑪巴, 每人都可以拿到一條紅繩, 繩上打了一個結, 是一種祝福。還有一些藏藥, 但怎樣吃呢? 實在不知道。問了幾名西藏人, 他們似乎也不肯定, 最後一名藏人跟我說: 「不是吃的, 拿著就行了。」

我見到噶瑪巴後心裡仍然很高興, 便跟在西藏認識的海南女子林春玉說起此事。她回了一封電子郵件給我, 說在拉薩時遇到一對西藏夫婦, 他們剛去了印度拜見噶瑪巴, 拿了一些紅繩子回來, 送了一條給林春玉。林春玉當時心想: 「啊? 你們在印度有個干爸爸啊?」

春玉把噶瑪巴聽錯成為干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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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包車

2002年1月15日, 鹿野苑 (Sarnath), 夜宿日月山法輪寺

本來打算只在鹿野苑住數天, 想不到住了這麼長, 在Varanasi時把部份行李放在同房的朋友床下, 他過幾天就走, 今天先回去拿行李。從鹿野苑坐公車去Varanasi, 只用IRs5, 但公車上擠滿了人。那種「滿」是爆滿的滿, 塞在裡面透不過氣。車上一名老翁忽然盯著我, 看得我很不自在, 他口中還唸來唸去, 我聽不懂, 不知他唸甚麼, 他見我沒反應, 便用乞求的眼神看著我, 向我伸手要錢, 我不理, 他就下跪, 嚇了我一跳, 但他下跪佔了太多空間, 旁邊的印度人立刻把他拉起來, 老翁又站起來唱歌。公車停下, 他下車走到一棵樹, 咬著樹枝, 又是用怪異眼神盯著我, 幸好公車立刻開走。

在鹿野苑住了十天, 習慣了那種安靜的生活, 一回到Varanasi就覺可怕! 人多塵多小販多司機多, 全都堆在窄小的街道。黃包車司機用車追著我尾, 叫著「rickshaw, rickshaw」, 又或是迫得我走頭無路後問: 「你要去哪?」正如一名印度的女作家Gita Mehta說: 這個數千年來一直是眾多朝拜者心中的印度, 卻連一個小小的黃包車也容不下。

在Varanasi的街道上, 想安靜也實在不容易!

拿了行李再去上網, 已經四時, 快坐車回去日本寺, 晚課在五時開始。我怕來不及, 便不坐公車, 坐黃包車回去, 可惜上錯了車, 那名司機好像不太認得路, 走得很慢。這幾天在Varanasi好像有甚麼風箏節, 四處都看到有人放風箏, 斷了線的風箏也多, 掛了在電燈柱上。那名司機見到斷線風箏, 總要去拉幾下玩一玩才高興的, 我可是趕時間啊!

回到日本寺, 晚課已開始, 雖然遲了些, 但寺中的住持, 八十多歲的佐佐木上人也沒有說甚麼, 他可能連我是誰也不知道, 哈哈。晚課完了, 高橋智春卻很生氣。他生甚麼氣呢? 他說我遲到。他用很爛的英語生氣的說, 這裡不是酒店, 住這裡一定要參加祈禱會, 遲到不行。我聽到他這樣說, 也有點生氣, 我覺得他不用為這點小事而發這麼大的脾氣嘛, 怪人一個。

不過在寺中住了一段長時間後, 他就成了我在鹿野苑裡認識的人中最好的朋友。之前提過, 他本來是長髮, 後來剪了個短髮, 我認他不出, 他卻總跟我說: 「我們在西藏遇過……」「我們在尼泊爾遇過……」, 我當時不知他懂易容術, 以為自己是老人癡呆, 怎麼也記不起他, 直至有一次看他的照片, 看到以前的他, 才知是怎麼一回事。

智春在尼泊爾買了一輛電單車, 從尼泊爾開車到印度的大吉嶺, 在印度遊來遊去, 到了鹿野苑住了數星期。過了數月後, 他開車回來鹿野苑, 那時候我居然還在這裡。他說現在要回去尼泊爾, 在尼泊爾把電單車賣掉, 然後回去日本, 因為家裡有事, 爺爺生了癌, 末期的, 只有數月的命。

他說在德里附近出了意外, 他說: 「很可怕啊!」我問: 「有人受傷嗎?」他用英語說: 「有啊, 我想他應該死了吧……」我聽到後嚇了一跳, 不是嘛? 他殺了人啊? 還要「我想」? 沒有立刻停車看的嗎? 不顧而去?! 後來我問清楚, 才明白他說的是: 「我以為他死了……」

他說那人似乎喝了酒, 衝出馬路, 給撞倒後, 智春把他送到醫院, 醫院居然誇張得沒有麻醉藥, 按智春的說話: 「印度的醫院很恐怖, 像個大帳蓬。」那名傷者一邊接受手術, 一邊大叫很痛。智春去了傷者家探望了數次。我問他傷者的家人反應如何? 智春說: 「他們很高興啊! 不停問我去旅行的事, 去過哪裡, 在日本做甚麼, 又問我有沒有女朋友……」當然, 使傷者家人最高興的, 是智春陪了十萬印度盧比給他們, 相等於二千多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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