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遊記 Travelogue (draft)

巧合相遇

2001年8月8日, 西寧, 夜宿郵政賓館 (Y20/床)

八月六日離開上海, 四十三小時的火車車程, 把我送到來西寧, 打算到格爾木再進西藏。本來想走川藏線, 但這樣走最少要花二星期, 今年八月十九日是西藏其中一個最大的節日雪頓節, 機會難逢, 不想錯過。最快到達拉薩的陸路方法, 就只有青藏線。

八月六日和八月七日都在火車上, 和車上的乘客聊天, 其中有個小女孩真夠「牙尖嘴利」, 極度煩氣。她媽媽買了一大袋食物上車, 一放便放在桌子上, 別人想放個茶杯也不能了, 我便把那袋食物放到地上, 小女孩的媽媽過了一會發覺食物在地上, 似乎有點不滿, 還四處問乘客: 「這裡會不會有老鼠?」小女孩對於那袋食物樂此不疲, 整天吃過不停, 她拿著東西吃時總要顯得洋洋自得, 經常向著我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 以我很想吃她的東西, 我一面不屑的對她說: 「神經病!」她見我不希罕, 有點悻悻然的走到另一邊吃。

過了一會, 她的媽媽拿了幾支護理用品, 強調是美國製造的, 是一個在美國的朋友送給她的, 她說不懂怎麼用那些東西, 請我替她翻譯。其實只是些沐浴露, 潤膚乳, 爽膚水等, 她問我這些東西有何成份, 我說爽膚液的說明寫著內含酒精, 她問我好不好, 我隨便的說好。大家又聊了一會, 看書、寫東西、睡覺、吃飯、吃方便麵, 一天也不太難過。

八月八日上午七時多到達西寧, 有點累, 走到郵政賓館住下便一直睡啊睡啊, 睡到十二時多, 休息夠了, 便到體育館附近的西門坐公車到湟中去, 距西寧25公里, 是藏傳佛教黃教(又稱格魯派)的創始人宗喀巴的出生地。湟中這裡的塔爾寺, 是黃教六大寺之一(其餘四個在西藏, 一個在甘肅)。

塔爾寺依山而建, 規模挺大, 是一個建築群。我最初以為塔爾寺是一個單一建築物, 走到建築群內, 心想要買票吧, 卻總看不到售票的地方, 看到在山頂處有個特別耀眼的建築物, 心想這個大概就是塔爾寺, 便要上去看看, 走過石級, 不算太長, 但也不算太短, 走得有點氣喘, 到了頂部, 才知那是班禪行宮(又稱吉祥行宮), 正要進去看看, 一名載著圓平太陽鏡的老喇嘛對我說: 「票。」我問他在那裡可以買票, 他指一指山下, 我嚇了一跳, 叫出一聲, 走下去再上來真夠我受。幸而他很隨和友善, 揚一揚手便叫我進去了。

行宮內有些鎏金佛像, 有些香器, 還有個班禪的臥室, 床上放了一堆人民幣, 大概是信徒們的奉獻, 我看到臥室外坐了兩名年輕的小喇嘛, 其中一名叫毛蘭多杰, 只有二十歲, 我問他班禪有沒有來這裡住過, 他先說有, 後來問他班禪甚麼時候來, 毛蘭多杰似乎也不太肯定, 跟他聊了一會又拍了幾張照片便下山。

下山後一問, 才知售票處在紀念品店內, 頗為隱蔽, 門票只用Y11, 以塔爾寺的規模來說算是便宜。買了門票繼續往別處參觀, 寺內的建築挺多, 但解說的文字卻很少, 有時進了一個地方走過一遍, 也不知自己到了何處。我正在某建築物內看喇嘛點酥油燈, 跟他聊天的時候, 忽然有人打了我的肩膊一下, 叫了聲: 「好衰架, 點解成日都撞到你架?」(註: 粵方言, 「討厭鬼, 為甚麼總是遇到你的?」) 她叫樓麗萍, 我上次遇到她已是三年前的事, 那時候我們都在泰國。在這裡忽然遇到她, 實在既覺意外又是巧合。她跟了一班遊客(那班遊客請了一名嚮導), 於是我也跟著他們走, 不過我們雖然在寺內走來走去, 其實也沒有聽導遊解說, 倒是各自各的說到過甚麼地方。過了一會, 算是參觀完畢, 導遊問我們去不去看活佛, 去看活佛要買條哈達, 就是一條絲巾, 給對方獻上, 帶有祝福的含意。導遊說要獻給活佛就要用昂貴的真絲哈達, 她還特意帶我們到一店裡去買, 要Y40一條。花四十元的話, 我寧願自己祝福自己更好。

不去見活佛, 我們便離開寺, 在外邊走走, 實在沒甚麼好看, 便坐車回西寧西寧四處走了一會, 沙塵滾滾。從上海過來, 穿越了接近二千公里路, 看到街上滿是沙塵, 工程, 穿著少數民族服裝的人(主要是回民), 還有簡陋的房舍, 骯髒的大道, 滿面風霜的小孩, 永遠都穿著一套灰濛濛的西服的人, 我就知道, 我回到了西部。

我和樓麗萍在街上走著, 走到新十字夜市, 吃了些東西, 其中有一種叫青島火爆魷魚, 在青島沒有見過, 但真的火焰隆隆, 火爆得很, 也很好吃。之後便回去休息, 她說明天要去青海湖, 我本來也想去, 但不想在這裡花上太多時間, 希望儘快到格爾木坐車進去西藏, 參加八月十九日的雪頓節。

[top]

豆腐榨

2001年8月9日, 西寧->格爾木, 夜宿火車上

早上睡懶覺, 差不多十時多才起床, 去車站買火車票到格爾木, 可惜晚上七時那班車已沒有臥鋪, 便買了凌晨12:23的車, 也只有上鋪而已, 總較坐著睡的好。進藏前我要好好保養身體, 要有充足睡眠, 避免患上感冒, 聽說在青藏高原地帶患了感冒, 既難好, 又有可能惡化成肺水腫, 有生命危險的。

在西寧本市實在沒甚麼好看, 走到據稱已有六百多年歷史的東關清真大寺, 一個全新的建築物, 看起來有點像北京天安門一樣的「新中國」建築, 真是沒甚看頭。在寺裡走著, 忽然看見有些人圍著一處, 走近一看, 見地上放了一個擔架, 用布蓋著一條東西, 看起來像死屍, 圍觀的人神色凝重, 我當然很想看看《穆斯林的葬禮》, 但這情況實在不便打擾, 只好趕快離開。

我在街上走著, 真是好不容易才等到天黑。回到旅館跟服務員聊了一會, 她問我要不要先去洗澡才上火車。

我有點奇怪, 我住的是多人間, 昨天服務員說這裡沒有公用浴間, 我離開上海後已有三天沒洗澡, 幸而這裡氣候乾燥, 不洗澡幾天其實還可以, 但可以洗洗則更好。這時已是十一時多, 六樓男淋浴室已停了水, 我窺看到女浴室沒有人, 便進去洗澡, 可是當我剛把肥皂洗掉卻連女浴室也停水了, 我認真幸運。

到二樓的廁所刷牙, 忽然聽到有人用廣東話聊天, 很親切呢! 我懷著好奇的心, 走到他們的房間打個招呼, 原來是幾名佛山人。他們很友善, 又請我吃水果, 大家又說說有甚麼好玩也方。

其中一名小學四年級十歲的小朋友叫劉志恆, 雖然夜已深, 但他似乎還不能平伏下來, 非常逗人。他們請我吃水果時, 我本說已刷牙不吃了, 劉志恆小朋友說: 「哥哥, 又唔駛你畀錢你咪食囉!」(註: 「反正不用你付錢, 你就吃吧!」) 盛情難卻, 我便吃了一件又一件, 他又說: 「哥哥, 頭先又話唔食, 而家又係咁食?」(「剛才又說不吃, 現在又吃個不停?」) 他的媽媽聽到後大叫: 「哎, 唔好咁冇禮貌!」我跟他說: 「哥哥洗濕左個頭丫嘛!」大家就哈哈大笑起來。(註: 「洗濕左個頭」是指反正做了小壞事, 以後就沒顧忌地做大壞事, 大概是黑社會的術語, 即「站在水中不怕雨淋」。)

劉志恆總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他突然當著我面前問他媽媽: 「媽, 你今年幾多歲啊?」 他媽媽有點尷尬的說: 「唔話畀你知!」他還要問: 「咁係四十以上定以下啊?」她說: 「梗係四十以下啦!」他說: 「咁三十以上定下啊?」她說: 「二十八啊, 我今年二十八歲!」她說完後自己先笑了出來, 不過看來她大概是三十五歲吧。怎料劉志恆一聽到「28」, 便大叫一聲: 「咁咪即係二十八歲既豆腐榨?」我覺得太好笑, 想笑, 但又不好意思笑, 他的媽媽似乎有點生氣, 叫了聲: 「衰仔丫!」

聊了一會, 也差不多十二時, 我便到火車站, 這時的火車站已聚了很多等待上車的乘客。月台燈光暗淡昏黃, 散出一絲孤獨氣氛, 跟剛才劉志恆小朋友帶給我的熱鬧, 竟自成了一個鮮明對比, 讓人心裡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top]

脫褲放屁的政策

2001年8月10日, 格爾木, 夜宿物資招待所 (Y10/床)

火車本來十二時多到達格爾木, 但誤點, 遲了兩個多小時。在火車上往窗口一看, 藍天白雲, 但一點也不能讓人暢懷, 在藍天白雲下是紅紅的石山, 一片荒涼, 使人透不過氣。在路上偶然發現一件垃圾, 也不禁問是誰走到這裡掉下這件東西。我心想, 來這裡開發的人, 當領導給他們說: 「你留在這裡一年吧!」可真夠他們哭上一個月。

在車上遇到三名海南女子, 也是往拉薩, 她們建議我和她們一起包車, 也不會太貴, 而且較為穩妥, 我當然很想, 但還是婉拒了, 因為我有「苦衷」。

一九八九年春天, 拉薩發生了一場人民起義(中國政府則稱之為「暴動」), 之後所有進入西藏的外國人, 以及港澳台居民, 均需辦理入藏紙, 才能進入西藏, 很多國內的旅遊書也有提及此限制, 卻總沒有道出這制度的問題所在 (大概因為作者都是內地人, 沒有「申請」入藏紙的經驗), 在此我要詳細一點寫一寫。

其實申請入藏紙非常簡單, 只要有錢便行。從格爾木進拉薩有極多私營或國營的臥鋪車, 每人才Y180, 但我們不可以坐, 要經國旅才能坐, 它們會安排進藏文件, 來回臥鋪車, 拉薩的四晚多人間住宿, 還有一些導遊服務(門票自費, 沒有講解), 而費用卻高達Y1980, 另加Y300按金, 如果你打算經四川, 新疆或尼泊爾離開西藏, 連Y300按金也虧了。

這種「入藏紙」的制度到底有何用意呢? 實在讓人費解。如果是怕有人入藏搞藏獨, 則不應忘記, 中國政府從都不寬容, 他覺得你有問題的話, 不單不會讓你進入西藏, 連簽證也不發給你, 又或是沒收你的回鄉證, 這兩種情況時有聽聞, 又何用等你到達西藏才「禁」你進入?

另一個說法是西藏條件不好, 外國人容易生意外, 是以要隨團進藏以策安全。這一說法更是無知, 西藏顧然危險, 但中國其他省份難道又特別安全? 內地人來西藏可以自由行, 難道他們冒的風險特別低? 又或是外國人的生命才較寶貴? 那國內各人的人命是何物呢? 而很多外國遊客到西藏後就離團自由行, 中國政府又不理會, 是不是要置他人的生存權而不顧? 中國政府不是最顧及公眾的生存權嗎?

由此可知, 我們知道這個政策是跟「脫褲子放屁」無異, 卻讓無數背包族無計可施, 花上大量金錢跟旅行團, 看來這個制度只是要讓部份人先富起來(主要是旅行社), 聽說當局有計劃要取消這個制度, 實在是使人振奮的消息, 不過現在才八月, 除了打電話給江澤民投訴外, 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可惜我又沒有他的電話。)

我即管到公車站問問能否買票, 當然不能, 那只好找其他辦法。在這種「脫褲放屁」的制度下, 除了造就了一班無良旅行社外, 還有一批非法司機, 能偷偷的帶人進藏, 有些日本的朋友今年二月時坐過這種車, 只花了Y450。我想去找這種車, 卻完全不知道去哪裡找, 到火車站找, 走來走去卻總沒有人過來兜搭我, 這時才四時多, 已經沒有火車來, 兜生意的人也消失了, 有名日本女孩跟我說, 明天火車來時再去找。

在車站等待的時候, 遇到另一名日本女孩岡之上敦美, 她和許多外國人一樣奇怪: 「香港也是中國嘛, 為也不可以去西藏?」我說中國自從回歸香港後, 現在又脫離香港了。敦美剛從拉薩回來, 跟旅行團的, 所以也不大知道在哪可找到非法車, 她送了一支氧氣給我, 說進藏前怕有高山反應, 買了氧氣, 一直也沒有用過, 那支壓氧氣拿上手很輕, 輕得厲害, 像是空空如也, 卻要Y24。

我到了格爾木賓館, 問了一些外地旅客的情況, 完全不一, 有些說今年西藏和平解放 (其實不太和平) 五十週年, 抓得很嚴, 沒有非法車, 有的說有朋友上月才過了去。剛才在火車上遇到的三名海南人已包了越野車, 每人才Y400, 她們問司機能否帶我上路, 司機一見我, 知道我是香港人後, 像是見鬼般不停搖頭說不。

於是整天我就一直走來走去, 卻連應該去甚麼地方也不知道, 當然可以跟旅行團, 但二千多元負擔太大, 而且深感不平, 不想參加。

在格爾木賓館後來遇到一名韓國人雲在, 她真是非常有意思, 她說明天進藏, 在汽車售票處買了票, 才二百多元。我說那些票是中國人才能用(很明顯, 香港人已不再是中國人了!), 她說無人檢查, 還叫我也去買, 不用擔心。不過我覺得她可能真的不用擔心, 因為她剃了頭而且樣子又真的極像喇嘛, 我最初遇到她時真的以為她是西藏高僧。我由衷的羨慕地說: 「妳的頭髮這麼短, 可以裝作喇嘛呢!」這樣說是無意冒犯, 但旁邊有名日本男孩卻居然哈哈的大笑起來, 弄得我有點尷尬。

一直從上海衝到來西寧, 從西寧趕至格爾木, 現在拉薩就在眼前, 我卻不知應怎麼走了。格爾木這個城市本身很悶, 同樣的風沙滾滾, 今天走了一天, 喉頭有點痛, 擔心會發感冒, 沖了些板藍根喝(感冒沖劑), 舒服了一點, 但前路還是茫茫。

今天走來走去總走不出個辦法, 實在有點失落。

(小註: 在2002年7月3日的《明報》裡看到一則消息, 西藏自治區旅遊局長札諾表示, 「為推動當地的旅遊和經濟發展, 國務院已正式下文自治區政府, 全面對港澳同胞開放進藏限制, 並適當放寬對台灣同胞的進藏規定。」即是由現在開始, 港澳同胞終於「實行國民待遇」, 即是入藏時不須跟團或申請入藏紙。真是遲來的春天, 也算是進步了。)

[top]


←←← 往前頁            往後頁 →→→


←←← 往前頁            往後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