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拿國都




2006年5月18至23日,南奔(Lamphun ลำพูน )→清邁(Chiang Mai เชียงใหม่ ),32.09公里,住宿:Thapae Guesthouse(地址:2/2 soi 4 Thapae Road, Chiang Mai,電話:053-271591 我住五號房間,剛好對著一條很吵的路,但對我影響不算大。旅館裡有些較安寧的房間,單人房150銖,雙人房200銖,包浴室,沒熱水洗澡。)GPS座標:N18.78713, E098.99566)

南奔距清邁只有三十多公里,有兩條主要公路連接,一是11國道,二是106公里,我選走後者,當然又是村路。道上失修,陳年雨水沖落路標上的油漆,染得像鬼屋昏舊,柏油路龜裂,車子不多,雖說是村路,但始終連接泰國第二大城的公路,我還真怕走錯了路。

<圖> 從南奔去清邁的106號公路上很多樹林圍了僧布。據說當年政府想把106號公路擴闊,居民不忍百年老樹被斬,請來寺廟為大樹加持。後來當局另建新道,就是11號公路。
<圖> 照片很小,但留意到山上雲霧中有一座建築嗎?
<圖> 山上那座建築是素貼山大聖佛骨寶塔,海拔一千三百多公尺(清邁本市約三百多),是泰北最重要寺廟。
<圖> 素貼山本來可以看到全城風光,但近來天陰多雲,拍照不好看,有點可惜。
<圖> 旅館認識的蜂姐,嚷著要我教她朋友魔術,我當然不理。據她說,三十年前賭錢輸掉三十多萬銖,弄得夫離子散。
<圖> Tik姐也是單車友,帶我在清邁跑了幾個寺廟,說了無數的故事。
<圖> Tik姐以前在Wat Umong唸小學,她來到後特別高興,指著佛塔說以前旁邊有棵芒果樹,小孩都跑上去偷水果來吃。
<圖> 賓河邊有一座小佛塔(不在照片裡),埋葬了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

不到二十多公里,進入城府,路旁滿是百丈高的橡樹,樹身都圍了黃布。據說當年政府想把106號公路擴闊,居民不忍百年老樹被斬,請來寺廟為大樹加持,有些人更為樹出家,把橘色僧衣圍樹,官民為此衝突不斷。泰國卻有一人可以解決幾乎任何紛爭,就是泰王。泰王出面「請求」官員愛惜樹木,當局不敢違命,另建新道,就是11號公路。

入清邁城終於又見久違了的嘟嘟三輪摩托車,聽聞司機總愛開天殺價,往往又無處不在及不合時宜也兜客,騙人故事特別多,但對踏單車的人來說,他門是問路指南,難得活寶。我見十字路口的紅燈亮了,趕忙去問司機旅館區所在,他簡略指了方向,卻已轉綠燈,只好開車。到了下一個街口,見剛才那位司機居然停車等我,給了我一份地圖,又畫路線。我當然多謝他,我說:「阿哥,你真是水心啊!」水心即nam jai(น้ำใจ ),是「好心腸」的意思,不知為甚麼有水的心就是樂善之家,總之,剛才那位司機的車牌號碼是สก583,有機會去坐他的車子吧!

跟著指示去到旅館區,找了住宿,洗澡後又出動。清邁也分了新古城區,古城在市中心,四邊築有城牆(部份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重建),為的是抗禦緬甸侵擊云云。漫無目的走到了老城牆盡頭,見一家巨型磚屋,以為是甚麼百年城堡,還刻意踏近一點看,居然是中央洋行(Central Plaza)。進去也好,《達文西密碼》在泰國較美國早一天上畫(不知為何?),之前讀過書,現在去看戲。

暹邏雖是佛教國家,早前四個「主要」的基督教團體(沒有聽過)卻居然申請禁播該電影,失敗後又要求電檢處(屬警署一科)把達文西密碼最後十五分鐘刪掉,那一段提到耶穌留了子孫。最初電檢處就範,後來電影公司上訴,只同意加上警告字句。開場前,畫面變黑,出現一大段文字,還特意在「不是真事」下加橫線做記。

這黑底白字的通告一出,觀眾的反應居然是:哄堂大笑。

某些團體爭著成為別人笑柄。


電腦有問題,是硬件出事,開機後風扇長啟,甚麼反應也沒有。先打電話去曼谷的富士通電腦中心,他們叫清邁維修部聯絡我,得了地址,踏單車去機場附近的Robison百貨店放下電腦,要明天才知結果。老實說,我真的不是刻意來逛商場,但反正來到,就四處走走,看電腦硬件等,不過甚麼都比曼谷貴,而曼谷又比香港貴。

下午二時半,曼谷認識的那名聾啞單車友Oil姐忽然發短訊來,說:「Pls, call go to p'tik 09-999xxxx of Chiang Mai now! *Oil」

其中 p'tik 意思是pii tik,即Tik哥或Tik姐。我還猜他/她是誰,即管打去問候一下。Tik姐說:「喂,你是踏單車啊?今晚一塊去吃飯嘛!」她大概聽出我有點遲疑,便說:「我是上次去彭世洛的那個人啊,你記得嗎?」那麼我想起了,前幾天從旺欽踏車,路上遇到一班清邁單車友,其中一名阿姐總愛拿著大相機左拍右拍,後來更弄倒了我的單車。

晚上約了去附近一個市場吃飯,有另一批單車友,他們今天剛好有行程,便一塊兒出來聊聊天。當中一名約四十歲阿哥叫Mido,他問我:「你,是來自香港嗎?」

我說是,他就「唔唔唔」點頭,沒再說甚麼。過了一會,他又問:「你,是來自香港嗎?」我又說是,他「唔唔唔」點頭,沒再說甚麼。過了一會,再重覆這樣做,大家忽然笑了出來,Tik姐似乎跟他挺熟,跟我說:「不用理他啊,他瘋的!」Mido又問:「你,是來自……」我就立即說:「對啊!」

他問:「你住在香港的甚麼城市?」我說香港就是一個城市,但我住在港島。他立即問:「你住在港島,喜不喜歡九龍人?」我就有點呆呆,心想他問甚麼啊?(打個比如,就像問上海蒲東人怎麼看蒲西人。)他又嘿嘿嘿笑笑。之後還是一連串這麼無聊的對話:「你認識成龍,是不是?」「你認識劉德華,是不是?」「有沒有看過黑社會?」然後哈哈大笑說:「喂,我去香港做黑社會大哥,行不行?」

可能現在這樣寫出來不太好笑,但不知為甚麼,當時候就覺得他挺像周星馳。(他也真的有問過我:「你,認識周星馳嗎?」)

回到旅館,跟接待阿姐聊天,也就說說旅遊行程等。她跟我說話時用曼谷話,跟孩子則用北方話,語音軟和,聲調起伏更明顯,聽起來有點像昆明官話。她問:「我們說北方話時,你聽得明白嗎?」泰國北方話跟中部語的差別大概是中國東北話跟陝西方言的距離,不是完全難懂,大概可以理解一半。我還是跟阿姐說:「完全聽不懂。」她頗高興說:「對啊,這裡的人都能說兩種語言,在學校用中部語,家裡用北方話,大家也沒有真的去學北方話,是互相訓練出來嘛。你要學嗎?那邊有佛教大學有課程啊,三個月就學會!」

這時另一名阿姐進來,她是我第一天來清邁時帶我到這旅館的阿姐。面蛋圓圓,眼睛細細,眉毛修長如鳳尾,交談時嘴巴微震,聲音軟語溫聲,但往往發現她尾指放進了鼻孔清潔,看來不是泰國人種。但若是華僑,又不像潮汕人那麼粗聲厲語。剛才那位北方阿姐跟她聊天時是用中部話,我便問:「你是甚麼人?」她笑著用泰語說:「我是來自中國嘛。」說罷把雙睛藏在眼袋裡,呵呵地自顧自笑起來。

她叫李映艷,雲南人,在泰國出生。她用台灣國語口音說:「我爸媽是國民黨軍人,他們逃難來這裡,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我們也不太清楚。這裡很多中國人,都是雲南的,姓馬的最多,跟曼谷不一樣。這旅館是我公公婆婆開,很久了。。。我丈夫也是是潮州的,家裡都是用泰語。」有沒有回去中國看看?她卻略帶驚訝,反道:「去也沒甚麼呢。」她說:「我們在這邊生活,其實都覺得自己是泰國人,這裡的人(指其他原居民)看我們也沒甚麼差別呢。」

越南華僑可就不同,雖然部份已歸化,但還有頗大的華人社群甚為抗拒「越南人」這個身份。越南人對外族的接受程度也遠不及泰人,越南出生的中國人,永遠也是異族。不過話說回來,可能是那邊的中國人較硬朗,自顧自堅守祖國身份?這又是雞先和蛋先的問題。

總之在泰越兩國遊蕩這段時間,我往往會想,如果我的祖父當初由潮州去泰國,不去越南,或者我們家的歷史會改變,不至於家人四散海外。

我在泰國,總有諸多小事讓我越來越尊重這裡的人、文化、泰王等,離開泰國,無限眷戀;離開越南,噢,那可要舒一口氣。


今天去拿回電腦,他們說只是裡面多塵,清洗過後就沒事,鬆一口氣,檢查費為六百銖,也算可以接受了。那名維修員叫Yai(ใหญ่ ,解作「大」),樣子好像中學生,跟我說話時總咬文嚼字般僅慎,我開玩笑問他有沒有弟弟叫「เล็ก 」(小),他害羞說沒有。

泰國原來真的挺多山寺,清邁城當然也不缺,叫素貼山大聖佛骨寶塔(Wat Phrathat Doi Sutep วัดพระธาตุดอยสุเทพ),瀾納王國的第八世王古拿(Ku Na,統治年間為1367至1385)得佛骨舍利,不知供養何處,命人引來大象,使之背負佛骨四處遊移,至清邁城西高山,大象不支倒地,視為聖地所在。自此當地人稱此山為Sutep(Tep在泰文裡是天使的意思,Su字意思不明),起建佛骨寶塔。

不知以前那頭大象怎麼上寶山,現在卻有一條標準公路,十五公里迂迴而上,由清邁三百三十米至海拔一千三百公尺。我花了一個多小時踏車蟻爬而上,山中一處觀景台,本可飽覽全城風光,但天氣欠佳,只見雲霧。

一輛四驅車剛好停下,是幾名泰國遊客上山拜佛。其中一人看我踏車,甚麼雀躍,他卻是坐輪椅,小腿略見收縮,行動頗為不便。他一直問我旅行細節,身旁的朋友忽然說:「你看看,這個小弟(指我)就踏單車從曼谷過來,你就用這輛車(指輪椅)吧!哈哈哈!」我卻不知該如何反應,輪椅上的阿哥也沒生氣,一笑了之,典型泰國「沒所謂」性格。

素貼山大聖佛骨寶塔在歷史上佔有重要地位,其所領導的佛教派系幾乎霸佔泰北佛教權威達三百多年。當年瀾納王朝古拿王立寺,一為供佛,二是政治,讓泰北人(即所謂的泰源人,包括部份寮國,緬甸及中國雲南西雙版納的原居民)有共同文化背境,為建立強大王國打基礎。現在瀾納已成暹邏一支,但泰北人仍為瀾納獨特的文化而驕傲。

下山時遇到另一名單車友,名Bum,三十歲,男性。他本來是踏車上山,但聊了一會又說要陪我下坡。他似乎對我的泰寮中三國之旅甚感興趣,不停問詳情,我正想問他要甚麼時候去中國,他卻說:「我也想跟你去,你是下個月入中國啊?」我就呆了,我跟他初相識,怎麼可能跟他跑那麼長的行程?

他還說:「哎,但不知道老闆讓不讓我去,我明天去問問他。」這名阿哥看來頗友善,我不好意思當面拒絕,只好無意義地點頭,不敢施於任何鼓勵之情。

臨行前他又多說一次:「如果我真的拿到假期就一起去啦!」後來我們通了三數次電話,他卻也沒再提及同遊之事。


旅館老闆經常說房間爆滿,但我只見遊客三四人,頗為冷清。中午時總有一位阿姑過來坐,印堂發黑,眼袋深陷,看來生活不算安樂。她名字叫蜜蜂,五十二歲。我見有點無聊,又拿出紙牌玩魔術給她看,表演完後,她沒有歡樂表情,只是滿面疑惑,心事重重,我就知道她一定很愛賭錢,匆忙收起紙牌走人。

第二天又見蜜蜂姐,她神色凝重地,放下聲線跟我說:「你現在……有沒有時間?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我知道又跟紙牌的魔術有關,也想聽聽她說甚麼:「我……有一個朋友,他聽到你懂變牌,想你教教他……如果你教他,他會給你付房費。」

Oat跟我那麼熟,我也只是教過他一兩個技巧,蜜蜂姐是甚麼人?我當然不理會。不過我還是儘量客氣地說:「我不可以教啊,如果我教了你朋友,他拿去騙人,那是我的孽啊!」蜜蜂姐堅持她朋友很乖,不會賭錢。我只好改變策略,說:「當年我跟一位大師學戲法,我承諾過絕對不可以傳授別人,違反誓言的話,我會遇上惡運啊!」(我其實只跟我的數學老師交流過魔術心得,他的名字叫林謀坤。)

蜂姐聽罷略微點頭表示理解,頗為失望,打電話給朋友解釋情況,掛線後我們又再聊天。她說:「唉,其實我以前也有賭錢,三十年前輸掉了三十多萬銖,那些錢是我丈夫的,已經離婚了,孩子不知道去了甚麼地方……現在我週六日就拿東西去市場賣給外國人,賺一點錢而已。」

我覺得多談無益,隨便說要出去找朋友,正要踏車走人,蜂姐又問:「你……真的會變牌呀?」我沒有回答,只是跟她說:「我告訴你吧,我從不賭錢,但中國人說十賭九騙,你贏錢是莊家讓你贏,不是你運氣好,不是你厲害,是他們想騙你更多啊!」

哈哈,忽然跟一個阿婆講道理,自己也覺好笑。但當時候蜂姐的表情卻像被當頭捧喝,頓悟了甚麼奧妙的模樣。我覺得再說下去就有點對不起她,說聲再見就出去走走。


清邁的西方人跟曼谷一樣多,曼谷的大多左擁右抱,叔爺輩份級肥大老漢抱著個年輕姑娘,真讓人難為情。清邁卻像是學術中心,寺中一名老外身穿白袍,跟和尚談天說地,學打坐暝想;喝飲料時後面兩個美國女孩討論餐單泰文字。可能這裡靠山吃飯,人傑地靈吧。

Tik姐打電話給我,說想請我去喝甜奶,約好晚七見面,我等了四十分鐘還沒見人,給打電話。她說:「剛才我再打電話給你,打來打去都打不通,我以為你不去就先回家。」

可能覺得要我白等,過意不去,又或是出於泰國人的好客,Tik姐翌日放下工作,帶我去玩。

市內主要的寺廟我幾乎全都去了,Tik姐如數家珍般問我:「大塔寺去了沒有,那麼獅子神寺呢?三王像呢?花園寺呢?」說了一大堆,她說:「清邁就是多山,多寺。這條大路有三家寺是連著的!」

我們去的地方太多,只記得有一座寺叫洞窟寺(Wat Umong),Tik姐說:「我以前就在這裡唸小學,不是學瀾納文字啦,只是練習泰文,老師都是和尚。」走到淡黃色的大塔旁,橙衣僧人十數名,拿著掃帚忙著清潔。Tik姐說以前塔旁有株芒果樹,小孩爬上偷吃,是三十多年前的舊事。她指著樓梯的龍頭巨蛇說:「這些是新造的,又是三十年才弄,我們小時候也有過來幫手,把石膏黏上去。」說罷傻傻地自顧自笑了出來。

Tik姐今年四十二歲,仍是單身,在泰國算是罕見。她說:「自己一個人較好,想去哪旅遊也可以。」問她去過哪裡旅行,她說其實只有泰國,寮國和中國。不知是出於單身的尷尬,還是去的國家不多,忽然有點難堪地笑了出來。

我們踏車到賓河,河邊有座緬甸式小尖塔,形如銅鐘,外牆刷白。Tik姐把我叫停,說:「這裡也有歷史。以前泰國跟緬甸打仗,緬軍攻至清邁,快淪陷之際,不知誰想出的主意,說兩方各派一人比賽潛水閉氣耐力,如果緬甸一方勝了,清邁則歸緬甸;泰國勝了,緬軍就徹退。」

能夠讓泰國人傳頌至今,一定是泰方勝了。據說當時緬方派出閉氣高手,泰方則因找不到人材,勉強拉伕應賽。一柱香燒過後,緬方沒氣跳出,卻見泰方仍沉河底,只得徹軍。後來才知,泰方在河底抱巨石一尊,寧死不輸,成了英雄人物。不知這個故事是否真事,但似乎已成了民間傳奇,乃家傳戶曉的故事。我問Tik姐是多少年前的事,她說:「幾百年吧。」那名泰方選手的名字呢?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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