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行小徑




2005年4月10日,Ban Taa Tung→Muang Toumlane的Ban Theosaban,39.95公里,住宿:政府「旅館」(二萬寮鈒,甚麼也沒有。)

村民雖然對我很好奇,但看我的眼光卻總帶點懷疑和害怕。來這裡的外國人大概不多,或者村民印象中的外國人,都是那些以前來這種打越戰的美軍或越兵。我昨晚來到時已經累,也沒有心情去打破那份隔膜。只記得有一名個子瘦弱但眼睛很明亮的小女孩卻總會俏俏躲著看我,在一堆防避的眼光中,我只覺一份親親。我假裝看別處,卻從眼角偷看她,總覺她的眼神跟她個子不合比例。

<圖> 在廿三號國道遇到的獵人,他們走路比我踏車更快。
<圖> 這是走出荒路後第一條遇到的村寨,看到一班小孩圍著我時,感到輕鬆得多。
<圖> 坦胸的老婦。

我今早起來,小女孩又躲在樓房上窺看我,我假裝整理行裝,忽然出其不意轉頭看著她,扯著嘴角向她微笑,想看看她有甚麼反應。等了一會,她呆若木雞,我有點失望,也就繼續收拾東西。臨行前我抖擻精神,誇張興奮地大叫一聲:「Sabaidii!」村民「哦」一聲,好像不知如何回應。

離開村寨,接著走的二十公里路,我的印象就只是上山、下山、上山、下山——下山的路根本無法騎車而下,上山的路也只能夠推車。這種「國道」只能算是健行小徑,我居然拖著自行車連三十多公斤重的拖車走過,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推了十幾次上斜路段,已快筋皮力盡。出發已經五小時(早上十一時),只走了二十公里路。

後面忽然走出兩名村民,我終於看到人影,很興地打招呼,我問:「去沙拿灣,幾公里路?」他們盤算一下,說:「二千吧。」(從寮國最南至最北也不過一千多公里)後來又遇到一名穿制服的持搶手,我又問去沙拿灣要幾公里,也想了一想,說:「十。」總之在路上遇到的人,對「公里」其實都沒有概念。回想起來這段路其實挺危險,如果路上出了甚麼意外,也真不知怎樣處理。但當初進來沒想那麼多,進了來就只好死命地踏車。我越發感到焦慮,好像走進了沒有出路的森林,很渴望回到熟悉的文明。怎麼只是幾小時的挫折,我就會變得如此慌忙。

走了二十五公里,終於看到村子。村裡最無聊和最先發現我的當然是小孩子,他們大叫:「Farang!Farang!」一名婦人紮著長髮,露出下墮了的乳房,一邊揉著她發黑的奶頭,用愛理不理的眼神看我,村子有棵樹上用拉丁文字寫著Ban Kook Mouang,旁邊有口打水泵。

不知是那幾個熟悉的拉丁字母,還是那口打水泵,我頓感回到文明。這時圍上的村民越來越多,面上都掛著既好奇又友善的笑容,我稍為放鬆一下,青年替我打了些水,天氣實在太熱,我洗了臉後就把整盤水倒在身上,村民「嘩」一聲,好像看甚麼表演。他們問我去哪裡,我說去沙拿灣,意想不到,一名村民卻忽然說:「Tlaai naa!」我覺得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當時想不起,後來才記得是柬埔寨語的「遠」。為甚麼在這樣的村子,會有人說高棉語?到底是上個時代高棉民族遺下的少數後代,還是近來才從柬埔寨移居過去的?

過了這條村子,就越來越多小寨子,居然還看到兩條完整卻看起來挺古老的小石橋。我仔細留意石橋上有沒有紀念碑之類紀念文字,卻找不到。其實廿三號國道以前是甚麼模樣呢?我一直踏在「健行路」時,總會發現一段炸開了的石油路,好像是說以前這樣是一條良好公路,只是受到戰火洗禮,打越戰時也波及到這個地區。其實當年在這裡投放了那麼多地雷炸彈,也不知有多少沒清除,我昨天還在森林裡迷路,想起也覺危險。

不久看到一輛推土機(在挖公路!),再有一輛大貨車(預示路況將更好),更有家小商店。往右一拐,這裡像是另一個世界。天空中掛滿電纜,有市場和餐館。我吃了個媽媽方便麵,老闆娘說這裡是Ban Theosaban村寨,Toumlane縣區,村裡有家小旅館。

這家旅館其實是政府辦公室後的一座吊腳木房子,水電雖有,但供應不穩,提供了些超級骯髒的被子,我寧願在房中搭起帳蓬,以防蟲咬。問政府裡的小孩哪裡洗澡,他們指著一條小徑,可以通到旁邊的池溏。我悠然游水,小孩爬到湖邊高樹,一躍而下,傳來一陣歡笑聲。

我覺得今天過得特別高興,從早上的困難,到現在的舒泰。吃晚飯時就喝了一瓶寮國啤哂(Beer Lao,似乎是寮國唯一的啤酒),回去旅館時大閘已關上,旁邊卻有一條小木梯可以誇入旅館,我半醉頭腦,小心奕奕地抬起自行車,一步一步地走過木梯。儘量謹慎……

就在這個看起來很安全的小梯間,我居然摔了一交,單車扶手撞上鼻子,流了一灘血,而更嚴重的是扭傷了右腳,腫得像豬蹄。

我躺在地上,慢慢消化痛楚,痛得就想睡在那裡。始終掙扎爬了起來,拖著麻痺了的右腳,正要走回房間(在二樓),一個念頭在腦海擦過。

我拐回大閘,輕輕一推,大閘應聲而開,根本沒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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