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遊記 Travelogue (draft)

姊妹節

2001年4月9日, 凱里, 夜宿石油賓館 (Y15/床)

凱里的規模有點出乎意料的大, 當然比不上貴陽, 但也算是一個挺完善的城市了。早上在城裡走走, 去貴州省民族博物館, 剛好中午休館。旁邊家私店店員說今天在台江有姊妹節, 還用有點奇怪的語氣問我: 「為何不去啊? 資源很豐富啊!」

這時已是下午一時, 我問她可以來得及嗎? 她說一個小時車程, 應該可以吧。我興奮的趕到車站, 上了一輛往三穗的公車(途經台江), 可是公車一直等著不發車(要車滿才開車!)。過了一個小時, 終於出發, 到達台江已是下午三時, 姊妹節的活動結束了。

有點失望, 沒辦法, 只好在附近的張家村走走。看到一家人門外聚了很多身穿苗服的婦女, 有點好奇走前去看。還未來得及看清內裡有甚麼事, 主人張萬明已衝出來歡迎來, 他拉著我到門口, 門外站著其他人, 拿著酒, 他們叫道「進門三杯酒」, 迫著我喝光那三杯白酒。我想起在雲怒江時的白酒, 有點怕, 幸而張萬明不斷的說「算算算」, 好不容易才進了門。

屋內放著一條長長的桌子, 桌上放滿了二十多碟菜, 白切雞, 油雞, 泡菜, 皮蛋等甚麼豐富。桌子兩旁放著一盆水, 大概是洗手用的。(後來我來發覺這些水其實是白酒, 他們一杯杯的倒上來喝, 喝得很凶。) 張萬明說今天姊妹節聚餐, 他們有些親戚也從貴陽回來了。

張萬明忽然拉著我, 要給我敬酒。我雙手伸出去接酒杯, 張萬明說這是漢人的規矩, 苗族不是這樣的。苗人敬酒的方式是伸出自己的左、右手去接對方的右、左手, 手上各拿一杯酒, 左邊的自己喝, 右邊的對方喝, 喝不光的話, 就是不給面子……我聽到這一句, 嚇了一跳, 只好事先說明, 我很給你面子, 但真的受不了這種強勁白酒。張萬明想了一想, 把我左手中的白酒倒了大半, 只餘下幾滴, 笑著的跟我說, 這總可以喝光吧! 於是我便一飲而盡。酒後他用他自己的筷子, 夾了一件雞到我的口中。

這只是開始, 之後不斷有人給我敬酒, 開始時只有男人, 他們較易對付, 只要跟他們說酒量不行便成了。後來輪到女人給我敬酒, 無論我怎樣說他們也要我喝整杯, 而且是「成雙成對」, 要同時喝兩大杯, 我沒法子, 只好裝模作樣的用嘴唇碰碰酒杯便當喝光了。怎料被一名苗女發現了, 她大聲說不成不成不成不成, 幸而張萬明的叔叔張治能替我解圍。

張治能在貴陽工作, 今天專程趕回來過節, 他說苗人愛喝酒, 但外地人酒量不同, 也可以體諒; 他說苗人好客, 甚麼人來都歡迎; 他說苗人的白酒厲害, 外地人不習慣; 他說苗人好交友, 下次要多帶些朋友來; 他說苗人愛面子, 你給他們面子他們就雙倍回給你, 不給面子就不給你住不給你吃不給你玩……張治能似乎有點喝醉了, 以上這番話, 他重覆了八遍, 我聽得有點頭暈, 看著他身穿西服而又話題不斷重覆, 忽然想起我的一位大學教授。

之後有很多人把食物用他們的筷子夾到我的口中, 單單是皮蛋已吃了六七件, 女主人又來一塊皮蛋, 我覺得這麼多的膽固醇會引致心臟病, 血管閉塞……婉轉的說飽了, 她一聽到嘴巴就彎起來, 有點不滿。好吧, 我就冒著這些危險, 也要吃這件皮蛋。女主人的面上立即露出一副笑容, 於是又夾一件雞給我。

張萬明的姑媽張登金也在四處敬酒, 向全場各人各敬一杯, 越敬越興奮, 大笑得厲害, 卻忽然哭起來, 哭得越來越厲害。我想在鄉下地方生活平淡, 無論悲傷困苦也是這樣就過去了, 忽然有這麼一個熱鬧的日子, 讓人分不清兩種情感, 一時笑, 一時哭, 兩種感情也混在一起。另一位老婦也哭起來了, 張登金便去安慰她。

過了一會我說要走了, 張治能他們數人說要和我再敬酒, 數人一起手拉著手, 乾了兩杯便離了。他們送我走了一段路, 叫我下次記得多帶朋友來, 他們絕對歡迎。

他們的極度好客使我非常驚訝, 驚訝得以為只有參加旅行團或事先安排(即做假)才能有這種經歷。不過這種極度好客也給我一定的壓力, 在裡頭可真是有點透不過氣的感覺, 不斷的敬酒, 不斷的有食物自動送上口。我喜歡這種熱鬧, 但離開時, 還是忍不住的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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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4

2001年4月10日, 凱里->施秉, 夜宿民福賓館 (Y20/床)

昨晚下了一場雨, 今天的天氣忽然變得很冷, 當地人說貴州下雨當過冬, 似乎也不無道理。

早上再到貴州省民族物館, 去看些民族資料, 做些準備。館內的管理員楊梅拿了一些書給我看, 上面列著一大堆民族節日的時間表, 但最近的節日還要多等一星期, 地點就在凱里附近。不太想在這裡待這麼多天來等一個節日, 算了吧。

楊梅帶我在博物館裡邊走邊介紹說, 她指著一些用植物色素染得彩色的米飯, 問我昨天在台江的姊妹節有沒有見過(沒有啊!), 這就是姊妹飯 (註: 姊妹節又叫姊妹飯節), 是一種不用文字不用語言去表達愛憎的含蓄手法。當女方給男方的姊妹飯上放了一對筷子, 即表示願意與男方成雙成對, 那麼男方就可以提親; 若然飯上放了一隻筷子加上辣椒, 男方可要知難而退了。

楊梅又指著一隻苗族龍舟, 問我昨天有沒有看過(沒有啊!), 她說苗族龍舟跟漢族的不同, 苗族龍舟的龍頭上除了有龍角外, 還有牛角, 因為苗人崇拜牛, 而每舟上均有一名德高望重, 家底豐厚而又親友眾多的老人家作「鼓頭」。我問她為何一定要「家底豐厚」, 楊梅說苗族龍舟很重, 所以不會比速度, 而是比禮物的多少。所以鼓頭越有來頭, 親友放在船頭的雞鴨甚或豬等禮物也就越多, 船上的人也越覺光榮。也因此鼓頭及其親友均有很大的金錢負擔, 所以鼓頭不能每年也做的。

博物館參觀完畢, 楊梅指著館外的韶山南路說, 博物館在1982年開館, 那時外面還是一片片田地, 現在卻變成了一條繁榮的街道, 道路上掛滿了紅紅黃黃的橫額。

我離開博物館, 走近去看清楚那些橫額, 其中一條上面寫著: 「三個代表是我們立黨之本執法之基力量之源」, 有趣的是, 就在這副「三個代表」的橫額前, 卻寫著「1884年黛安芬製造了世界上第一個胸圍」, 看起來還以為胸圍的發明, 又是靠著三個代表的指導。

我坐下午2時半的車往施秉去了, 在車上有一人主動跟我「吹牛」(他說想跟我“吹牛”), 他給我的名片上寫著「貴州省施秉縣天麻菌種廠廠長李有銘」。他知道我是香港來的, 忽然問我, 你的薪水很高嗎? 你父母開大公司? 你這次旅遊目的是甚麼呢……看了這裡喜歡的話, 在香港請個大老闆來開發投資? 他每次提到個「大」字都有點誇張, 聽起來非常刺耳, 心中不禁叫道: 「大白痴!」

下車後他拉著我到他家吃飯, 還說明早八時要帶我去杉木河玩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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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想不到

2001年4月11日, 施秉, 夜宿民福賓館 (Y20/床)

早上7:26天麻廠的那個大老闆李有銘來找我去玩漂流, 我說不想去漂流, 倒想去看看他的那個天麻菌種廠看看。天麻廠就在施秉往余慶方向6.5公里遠的白塘。李有銘滿有信心的跟我說, 打算把這裡的地一塊一塊的買下來, 用來發展工廠, 他說「西部大開發」, 搞這些都可以免稅, 來投資最好。而他更小聲的跟我說, 他找人來看過, 這幅地的風水極好。

之後他帶我到了附近的杉木峰看, 他說這裡以前叫「和尚佬」, 就是和尚似的地方, 後來他, 是他, 正是他李有銘, 帶了一個香港來的人, 是香港來的大老闆來這裡開發, 投資了數百萬, 買地修山路, 並改名為杉木峰 (因為附近有條杉木河而命名)。他說, 「西部大開發」, 來這裡投資旅遊業最好, 免稅嘛! (我開始明白為何他一聽我是香港來就以為我是「大老闆」。)

我們又回到施秉, 李有銘帶我到附近的一些建築地盆和農田走走, 他說這裡要建很多豪華房子, 又說「西部大開發」, 來這裡投資房地產最好!

他又打電話給他的弟弟, 要他弟弟拿些照片給我看, 但他的弟弟似乎有事做, 不願過來, 李有銘用緊急的語氣說, 他(即是我)要拿些照片回去給香港的大老闆看啊, 看了喜歡就來這裡開發投資啊! (這都是他的主觀願望。)

我們又走了一會, 李有銘說要去辦點要先離開, 說今晚再來找我。

我舒一口氣之餘便到菜市場走走, 有點餓便去吃些簡單的米線。我問老闆多少錢, 他舉起三隻手指, 我會意是三元, 便要了一碗。怎料老闆似乎會錯意, 炒了一碟豬肉炒青菜給我, 加上一碗米飯。雖然時間尚早, 我便當吃晚飯吧。不過心中倒有點猶豫, 到底這樣的東西要多少錢呢? 三隻手指是Y3, 似乎太便宜; Y30又太貴, 不太可能。

吃飽了結帳, 老闆收了我Y3, 我驚訝不已, 大陸的東西便宜, 但總不會便宜到這樣的地步吧, 後來我才知道這店叫「三元店」, 就是進去吃甚麼都是每人三元。

我又回到菜市場, 剛才的驚訝還未平復, 猜不到另一件使我更驚訝和更意想不到的事又發生了。在市場裡忽然有一個人向我衝著過來, 緊握著我的手, 很興奮的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啊?」他的名字叫龔光泉。

在去年的11月15日, 即五個月前, 準確點說是148天前, 我從西雙版納坐臥鋪車到昆明, 睡在我旁邊的是一名貴州人, 他很友善, 到昆明後還替我跟往大理的公車司機講價, 替我省下了Y20。我們當時沒有留下聯絡方法, 也沒有想過會再見面, 可這時這刻, 他居然站在我的面前, 我不知不覺的居然到了他的家施秉, 可真真正正的來個「自投羅網」了!

龔光泉的老家其實是在黃平(距施秉一小時車程), 但他在那邊工作不順心, 便打算去西雙版納做司機多賺些錢, 但帶的保證金不夠, 想來想去只好回家。他的太太和女兒均在施秉, 他也就向黃平的單位申請停薪留職, 到這裡陪伴家人, 在菜市場裡賣熟食, 做點小生意。

他說我今晚一定要到他家吃飯, 我說好, 然後打電話給天麻廠大老闆李有銘說, 今天不去他的家了, 我要去一個五個月前認識的朋友的家裡作客。

在龔家裡吃過飯後聊了一會, 龔光泉知道我明天要離開施秉, 說車站就在他家樓下, 明天來坐車前一定要先到他家吃過午飯才走。我說好, 那就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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