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越僑




2005年5月8日, 那空帕儂(Nakhon Phanom)

那空帕儂雖是小城,但在七十年代期間也曾介入國際事務。當年美軍明打越南,暗炸老撾,在泰國的伊森地區租借了多幅軍事基地。越戰結束後,美軍在中南半島的總指揮中心就由呵叻市搬至那空帕儂。

<圖> 胡志明紀念館裡的館長阮雲霄,今年八十三歲。他六歲時見過胡志明,說:「他很英俊!」

在這個攻越重鎮卻也住了不少越僑,某天我在街上看到一輛超高價的Shimano XTR單車,單車價值四千美元,我又忍不住走上去跟單車的主人聊天。

我問:「你經常踏車四處去啊?」

他說:「只是踏車上班啊!」看來又是一個有閒錢買車,沒閒情旅遊的人。

他問起我的行程,我說去過越南,他就忽然問我會否說越南文。

我說會啊。

他說:「你說幾句來聽聽。」

我見他問得奇怪,就說:「Chú cũng biết nói tiếng Việt Nam không?」(阿叔也懂越文啊?)

他說:「懂啊,我是越南人嘛!」他的父母親都是從越北的廣平過來,他卻生於帕儂,在印度支那市場賣玩具。

我問:「這裡有多少越南人啊?」

「很多啊!」

「即是有多少?」

「不知道了。但以前胡志明伯伯也來過!」

<圖> 市中心的越南鐘樓,是當地的越僑胞建的。

山城的泰人對「胡志明故居」都沒有甚麼興趣,這裡倒變成越僑的聚會堂。我按著地圖,踏車到了市中心外四公里的Ban Najok,到了一所傳統伊森風格的木房子外,剛好下起大雨,趕忙把自行車泊在屋簷下,躲進室內避雨。這時雖然下午三時多,但天陰多雲,房子裡又沒有照明,我用頭燈看著房子佈置。房子改成博物館,牆上掛了很多胡志明照片。每張照片下又印有一首越文詩,大概是摘自那份被捧為最後一代越南漢文學經典的《獄中日記》。

館內一名阿姐用越南文說:「我只懂說越南文,看不明白這些字寫甚麼,我阿爸卻說得很好啊!」聽阿姐的口音是北圻人士,我聽她的口音倒沒有甚麼問題,但她卻好像聽不明白我說甚麼。不過每次我說了一句話,如果她聽不明白,就會說:「我說的越南文不行啊,我只會一點點啊!」說時還要舉起姆指和食指,夾起來做個「一點點」的手語。

她阿爸坐在後園,名叫Nguyễn Vân Tiêu,中文大概是阮雲霄。那一代的越南人,名字要較現代的較為多姿采。他說:「我也是在泰國出生,父親才是從河內過來,在這裡很久了。以前胡伯伯在這裡住啊(說時指指前面的房子),他不是一個人來啊,有二百多人一起來啊,我阿爸就把房子讓給他們住,一九二八年住到一九三一年。胡伯伯走了,我阿爸也不敢住他們的房子,就在後園建了新房讓我們家住。」

胡志明在這裡時,阮雲霄才六歲(今年八十三歲),我問:「你覺得胡伯伯的情感如何呢?」

阮雲霄扭一扭頭,頗為誇張的九十度轉一轉,說:「很好!還有非常英俊!」

我問:「那麼英俊,為甚麼不結婚?」

阮說:「搞革命,沒時間嘛!」其實據說胡志明真的有女朋友,但不知道為甚麼越南政府覺得這件事有損胡志明神聖的形象,就乾脆否認算。

我問:「這裡的越南人,有些是為了逃共產才跑過來,你們現在搞這個胡志明紀念館,他們喜不喜歡呢?」

阮卻強調說:「這裡的越南人都很喜歡胡志明啊,是因為抗美國才跑過來!」

他說的也不算錯,越南人往外逃有三波:第一波是十九世紀後期至二十世紀初,為逃本土的政治迫害(大多是天主教徒),又或是反法國殖民統治的越南人;第二波是二次大戰前後,第三波就是七十年代往後逃避共產政權及抗美軍。

一九六五年間,整個那空帕儂省共分成一百三十一區,其中七十三區據稱有共黨成份,更被冠上了「叛亂心臟地帶」的稱號,暗殺泰國官員事件不斷。泰國政府覺得事件絕不尋常,跟共產黨最初在越北取得政權時的情況不謀而合,用上大量人力財資整頓,兩年間(一九六七年)泰國的越共全軍投降。六十年代泰國的外交方針,基本就是抗共入侵,當時候要在這個地區設置一個越共領袖的紀念館,簡直是天荒夜談。如果走到Ban Najok這條村子,問村裡人來自何方,他們會說:「就是伊森本土人!」但他們真正身份,卻是公開的秘密。

我問起阮這一段歷史,他卻像外交官耍太極般,卻只說:「越南和泰國的關係很好啊!」他還舉了個例子說:「有越南的男人娶泰國女人,也有泰國男人娶泰國女人!」在他的眼中,可以睡在一張床的關係沒有可能再差了。

五年前越南當時的首相潘文凱(也是現在的首相……)來訪,之後他們就說要在這裡複建一家胡志明出生的木房子,但越南駐泰大使卻剎有介事說:「要建得比越南的小,要看真的就要回越南!」

我便問看起來挺愛國的阮雲霄:「你有沒有回過越南?」

他卻說:「沒有,沒時間嘛!」




<< 前頁後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