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遊記 Travelogue (draft)

共產黨

2002年11月16日, 巴米揚 , 夜宿 Mama Najaf Hotel(免費)

今天Jamia及Craig先回去喀布爾, 我則多留一天, 去看巴米揚的中學和醫院。

先去找中國記者, 但他們去了別的地方, 要過一兩天才回來, 那麼我便去學校參觀。

中學就在巴米揚的小佛前不遠, 也是把椅桌放在操場, 現在考試。老師不太懂英文, 問他甚麼都是呆呆的說YES。一名較懂英文的, 卻只問我有沒有帶禮物給他, 我說沒有, 他就冷冷淡淡, 我覺無聊, 坐了一會就走。去醫院看, 聽說現在有名法國醫生當值, 想找他聊天, 但有很多穿燈籠衣的女人排隊看醫生, 他大概很忙吧。醫院是帳蓬臨時搭建, 設備簡陋。我在醫院的接待處遇到一名阿富汗人, 居然懂一點點英語, 我便跟他聊起來, 我問他塔利班炸大佛時, 巴米揚的村民去了哪裡, 他說那時候大家都逃跑了, 他則逃到伊朗, 從電視看到炸大佛的消息時, 忍不住哭了。他說自己不是佛教徒, 但大佛是他們文化的一部份, 就像他的血一樣。

這兩天經常有一名叫Abdul Suttar的中學生來當我的「導遊」, 但挺麻煩, 我總想自己一個人走, 他又要跟著我, 我停下拍照, 他又拍下來, 見我拍得太久, 就問拍好沒有, 我說沒有, 他又讚嘆說好, 還有說很多奇怪的話, 例如走到大佛下, 忽然叫我替某某人拍照, 因為「他很特別」, 我問怎樣特別, 他就指一指那人的腿說: 「他沒有腿的!」那個沒腿的人尷尷尬尬, 也不知如何反應, 我沒有拍, 只叫Abdul不要多事。Jamia總叫我小心這個小子, 但我想他可能只是想跟外國人聊天而已。Abdul的朋友忽然問我: 「中國人都是共產黨嗎?」中國雖是共產政權, 但我怕說了「是」的話, 他們會把蘇聯入侵與中國聯想在一起, 我就說: 「是啊, 但不是蘇聯喲!」Abdul忽然又問我: 「那麼你喜歡共產黨嗎?」我說不太喜歡, 他卻笑起來, 以為我說慌。

今天Jamia他們走了, 如果自己一個人住房則有點貴, 打算搬過去餐館飯堂, 打地鋪睡, 免費的, 但滿室是人, 有點可怕。

吃飯時遇到一名叫Najib的胖胖阿富汗人, 跟他聊了一會, 他們是來搞一個肥料工作室, 過一兩天才回去喀布爾。他又說如果我沒有房間, 可以跟他們同房。他們一行幾人, 大多懂英文, 都是IFDC(好像是國際肥料發展計劃)的人, 這個計劃是由USAid資助, 只見他們整晚忙著測試他們的筆記簿電腦及衛星電話等, 說是準備明天的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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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料工作室

2002年11月17日, 巴米揚 , 夜宿 Mama Najaf Hotel(Af60000)

本來打算今天回去喀布爾, 起了床, 又睡, 又醒, 又睡。起床後車都走了, 只好多住一天。看著Najib他們搞的肥料工作室, 拿著電腦投影機等(他們自己有發電機), 一大班農夫坐進室內, 穿著整齊, 十多歲到五十多歲, 人人拿著一式一樣的文件夾, 筆記簿, 邊聽邊寫, 儼如一名學者。開課時Powerpoint故障, 搞了很久, 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字, 一大堆化學公式。上了數小時的課, 完滿結束。IDFC的主管為每人頒上一張證書及星晨牌計算機作畢業禮物。Najib見所有人都走了, 舒一口氣道: 「終於大功告成!」主管Motakhail高興又滿足的說: 「現在他們懂用肥料了!」我真的對這個工作室好奇不已, 忍不住問主管: 「那些農夫以前不懂用肥料嗎?」 主管卻沒有回答, 阿富汗人有個優點, 就是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 就只是不答, 不會胡謅東西出來應酬。我看著那些肥料筆記上滿是化學公式, 像化學課多於實用課, 也不知道農夫們能理解多少。

昨天我住在Najib的房中是免費的, 今天同組的另一人忽然問我能否分擔部份房費, Najib有點不好意思的搶著說: 「沒錢也不打緊啊……」其實我也不介意付房費, 倒使我覺得阿富汗人真的挺率直可愛。

正在房間聊天, 那兩名中國記者終於回來了, 他們是新華社的, 組長叫汪亞雄, 組員叫高山。他們原來去了Band-i-Amir湖。高山說, 那邊漂亮得很, 水是怎樣怎樣, 山又是怎樣怎樣, 但路上很危險, 「嚇死我們啦!」他說時口還有點發抖, 不知是心有餘悸還是天氣太冷, 他說本來以為今天回不了來, 幸而有人合力推車才能在晚上趕回巴米揚。

他們雖然住在副總統的家, 高山卻說: 「阿富汗這種國家, 副總統的家也是如此!」我覺得這個旅館的條件比那邊更好。他們來了這裡吃飯, 一邊吃一邊問我要不要吃一點, 我說已吃過了, 他們又說吃過再吃一串羊肉也可以, 我就吃一串羊肉。他們打算明天回喀布爾, 說可以讓我坐便車, 那太好了! 他們知道我在喀布爾的旅館沒洗澡的地方, 就說: 「回到喀布爾, 你可以來我們家洗個澡啊!」我覺得在外地遇到中國人真好!

記者走了, 我和IFDC的人用手提電腦看伊朗的MTV, 影片中有一個中年男人走在海灘邊, 圍著一大班歐洲性感金髮美女, 雖然沒有任何親熱鏡頭, 但Najib他們卻看得很高興。他們說在阿富汗放這種東西, 跟放A片沒分別。看了一會就睡覺, 我則帶著頭燈看書。

主管Motakhail見其他人都睡了, 就跟我聊天。他看來大概五十多歲, 忽然問我: 「中國人的性觀念是不是都很開放?」「中國人不結婚, 會不會造愛?」「有未婚媽媽嗎?」「有離婚嗎?」「中國人都有男女朋友嗎?」「父母不管嗎?」「父母不會安排婚姻嗎?」「有沒有同性戀?」「有妓女嗎?」「妓女是怎樣?」「多少錢?」「甚麼地方?」「甚麼人會當妓女?」(他對妓女持別感興趣。)「你有性經驗嗎?」諸如此類, 一大堆奇怪的問題, 有些更奇怪的, 我太睏, 記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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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身難保

2002年11月18日, 巴米揚 , 夜宿 Mama Najaf Hotel的飯堂(免費)

今天本來應該很高興, 可以坐便車回去喀布爾, 又可以洗澡, 卻發生了一件事, 使我整天很不高興。

今早Najib他們先走了, 我在房中等著中國記者, 拿出波斯語的筆記寫了一會, 去小便, 才一分鐘, 回到房間, 繼續寫筆記, 寫完了, 要把東西放回一個小包裡, 找一找, 小包不見了!

剛才我是從小包裡拿出筆記!

現在要把筆記放回小包, 小包卻不見了!

像變法術! 立刻找找看大包裡的錢, 完整無缺。小包裡一分錢也沒有, 卻有我兩年多以來旅行時認識的朋友的地址電話等資料, 心中很焦急, 一定要找回來! 我去跟老闆說, 之前他還會說挺不錯的英文, 現在卻全是「聽不懂」。找了一名阿富汗人翻譯, 老闆只是說: 「你出去應該鎖門嘛!」但我的房間在二樓, 只有那些工作的小孩能上去, 肯定是他們其中一人拿了。老闆卻只說沒有, 不久汪亞雄他們過來了, 明白事件經過後, 高山說: 「這很困難啊, 要他們拿出來肯定不行, 他們讓人知道偷東西, 肯定要給人打死!」

汪亞雄他們要到附近再拍些照片, 叫我一起去, 讓旅館的人自己去找找, 可能還有一線機會, 我無奈也只好跟著去。

坐新華社的車到巴米揚鎮附近的一個山上, 更能清楚看到大佛全景。山上很多坦克, 我爬到一輛上拍照, 當時得到高山的鼓勵, 我還 擠出一個敬禮的動作, 現在想起都覺得尷尬。山上有個軍站, 軍人來叫我們不可爬在坦克拍照。拍照拍了一個小時, 回去旅館, 還是「找不到」, 我想是沒找過吧。老闆只是強調: 「你應該鎖好門嘛!」我跟他說不介意掉一些錢, 但不見了電話簿, 麻煩呢, 唉, 心情很不高興。老闆見我如此, 就決定要幫我去找找, 卻只是用木棍在床下掃一掃, 然後說: 「找不到。」

記者他們要走, 我沒辦法, 也只好走了, 車子走到大佛那邊, 我心中越想越不甘, 心想多留一天, 看看能不能找回來, 也就下車回去了。汪亞雄說: 「其實我覺得也沒有用……」但試過方知道嘛。

回到來旅館, 找來了工作的小孩, 派給每人一些錢, 叫他們把東西「找回來」, 找到再有賞, 他們卻不敢收我的錢, 只是不停說NO, 似乎這句是他們唯一懂的英文。

最終還是找不到, 既然多留一天, 我帶著鬱悶的心情, 在巴米揚鎮四處走走。沿著大街走, 居然走到另一個小鎮, 跟鎮中心不遠, 卻像死城一樣, 寬闊的街道一輛車子也沒有, 兩邊的房子, 全都空空如也, 有一些火堆, 女人和小孩生火取暖, 女人見我外人有點害怕, 立刻躲在一邊, 小孩卻探頭出來看我, 可能都是些無家可歸的人。我還為那本電話簿心情不佳, 本想多走一會, 但越走越冷, 忽然下了一場小雪, 只好回去旅館。

今天睡在飯堂裡, 是免費的, 把東西都鎖好, 唉, 「備周則意怠, 常見則不疑」, 如果我一直都睡在飯堂, 大概反而不會掉東西呢!

今天早上替我做翻譯的阿富汗人回來, 他知道我還是找不著東西, 就跟我說對不起(或是遺憾?), 我說不是他幹的, 用不著道歉啊。他看起來挺有修養, 說話慢慢的, 三十多歲, 為聯合國某某機構做事。他問我為甚麼來到巴米揚, 我說來看大佛, 他又問我是不是佛教徒, 我說也算是。他就問: 「你不覺得奇怪嗎? 這裡的佛像也自身難保, 你還覺得佛教是真的嗎?」我想了想說: 「我想佛像只是給人供奉, 讓佛教徒朝拜時有方向, 不一定說佛像就是佛陀的教誨, 滅了他也不等如滅了佛教, 而且可能佛祖也不在乎呢。」本來我還想說, 我可以買本《可蘭經》來燒, 難道就是滅了伊斯蘭教? 但這話題太敏感, 不說為妙。

今天一起住在飯堂的還有一名法國遊客, 滿面鬍子, 有點像柏什圖族人呢。跟他睡在一起, 有個照應, 心情好了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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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工作

2002年11月20日, 喀布爾, 夜宿 Zar Negar Hotel (Af1500000/小單間)

電話簿始終找不到, 已是兩天前的事, 心情還是有點不舒服。如果你曾經在旅行時遇到我, 請把你的電郵地址電話, 以及我們相遇的地點日期等資料再告訴我。

昨天回到喀布爾沒甚麼做, 又去找邵漢民他們聊天, 剛好在阿聯酋運了些海鮮過來, 冰鮮魚, 墨魚, 蟹等。他們把墨魚煮成兩盤, 一生一熟, 生的那盤點些醬油辣椒來吃。邵漢民說噁心: 「點可以生食?! 我地廣東人就唔會咁! 食生野無文化!」(怎麼可以吃生的?! 我們廣東人就不會! 食生的, 沒文化!) 我也是廣東人, 但卻也吃得津津有味, 足有一年兩個月沒吃過海鮮了。廚師小董懂一點英語, 今天就也去機場拿海鮮。他說阿富汗的海關不讓他們這麼容易過, 說要檢查海鮮的衛生情況, (這時邵漢民就說: 「阿富汗甚麼國家? 檢查衛生, 外邊髒死了!」), 當他們把冰箱打開, 不小心掉了一隻蟹腳出來, 海關及一些好奇的阿富汗人立刻好奇的圍起來, 他們可能第一次見到蟹。

我十五天的阿富汗簽證在11月22日到期, 打算在阿富汗多留幾天, 今天去延長簽證, 先去阿富汗旅遊局(Afghan Tourist Organization)。我按著25年前的地圖去找, 原來今年才搬, 新位置在機場附近, 坐的士去, 只有一名職員在, 他說今天一名同事的媽媽出殯, 全體同事去了參加, 叫我明天再來。我覺得太麻煩, 就隨便說我明天有別的事, 要去別的城市, 簽證又快到期云云, 胡說一遍, 果然他就立刻給我辦好了。收費是延簽一個月US$10, 半個月則是US$5, 我想半個月也夠, 給了他十美金, 他卻沒有零錢, 找不到US$5給我, 沒辦法, 就延一個月。這只是第一步, 延簽可沒有這麼容易! 他只是給了我一封信, 坐的士去印度大使館附近的護照辦事處, 等了好一會, 拿了信去給二樓的負責人簽名, 甚麼都辦好了, 他們又說: 「明天才能拿。」

麻煩死了! 我看到他們延簽其實只是在護照上蓋一個印, 為甚麼要多等一天? 我又胡謅一堆, 說明天沒空, 職員就說: 「那麼你去問我老闆(boss), 讓不讓你今天拿簽證。」落後的國家, 簽證都特別麻煩! 於是我又拿著同一封信回去二樓, 走去找剛才那個負責人。他身穿一套軍衣, 襟上滿是獎章, 看樣子就是個軍閥, 聽他說電話的語氣, 好像在判人死刑! 他見十分鐘之內出現兩次, 立刻暴跳如雷, 大罵: 「你怎麼又在這裡!!!」我正要解釋, 他已經說: 「BORO!! BORRRRO!!!!」(就是滾蛋的意思。) 後來我遇到三名日本人, 他們也遇到同一個情況, 說那個老闆很恐怖。

我回到一樓, 找剛才的職員, 我說: 「你老闆說沒問題, 說你會替我解決這個問題!」我肯定他不敢去找他老闆求證! 果然他今天就給我辦好了, 再付US$20的「簽證稅」, 是新的收費項目……

搞好了, 就在街上逛逛, 不經不覺又到了雞街, 就去中國餐館那邊找中國餐館的人聊天。邵漢民打算買一輛車, 但不知怎樣辦牌照, 又去替他們做了一會翻譯。之前邵漢民問我有沒有興趣留在阿富汗替他們做全職翻譯工作, 我當時說看看情況。我也真的仔細考慮過, 似乎留在這裡工作也不錯, 戰後重建, 體驗特別。不過想一想, 真的很難想像跟邵漢民他們一起怎麼長時間相處。他們一共有八個中國人, 卻好像分了兩派陣營, 邵漢民說: 「我是(中國餐館的)老闆的老朋友, 我來這裡是搞傳呼業務, 不是來打工, 也算是個老闆, 而他們只是來打工, 打工仔! 跟我說話卻沒有尊重!」我問他是不是吵架, 他卻說: 「唔好提喇, 他們都不是人, 人渣! 沒有同情心!」

我問過邵漢民當初為何會來到阿富汗工作, 他說: 「我同王煥天係好朋友, 佢叫我過來的! 係阿富汗呢個咁龍大(龐大)的市場, 戰後重建, 好快就發達!」

至於是不是替他們做翻譯, 我還沒有決定, 去新華社總部找汪亞雄他們聊天。在水晶燈的大廳裡坐著, 聊到這一件事。汪亞雄先泡一杯鐵觀音給我, 我隨意的呷了一口, 太香了, 那種淡淡的清幽在我的口中徘徊蕩漾, 我忍不住「哦」了一聲, 汪亞雄看著我, 問: 「怎麼?」我說沒甚麼啊, 很香而已……在阿富汗的齋戒月, 我真的沒有吃過好的東西。

汪亞雄說, 其實現在阿富汗的前景還不明朗, 做長線投資未必有保障, 但當短期的翻譯可能不錯, 而且當翻譯可以去接觸很多新東西, 拿經驗也可以。不過他又補充, 邵漢民的公司規模未必太大, 不一定能給我太優厚的條件, 要看看我的要求如何。我問他在這裡當記者辛不辛苦, 他說: 「其實也不算太辛苦, 在這種地方, 有錢是很方便的, 我們的報社(即新華社)也算是挺大……」他說時指著地上一個暖爐, 繼續說: 「就像這個暖爐, 這幾天天氣冷, 我們就買了幾個, 也不用上報等批准, 生活條件還不錯。」

汪亞雄說的真的是挺有道理, 雖然我不介意工資高低, 但肯定邵漢民不能開出太好的條件, 我雖然沒有問過他, 但懷疑他只以為給我住在那個小單間就可以了。我的住宿要求不高, 但如果要我長期住在那個小單間 , 肯定很容易瘋呢! 於是, 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

晚上回到旅館, 忽然有一班警察來旅館查甚麼。警察來到旅館門口時, 我正在接待處, 老闆見警察來, 立刻把電視關了, 叫我趕快回房間, 不要讓警察碰著.。其實我也沒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知為何要這樣鬼祟……走回房時, 警察剛好上來, 發現了我, 把我叫停, 要查護照。他不停的把護照翻來覆去, 問著一堆奇怪的問題:「你的阿富汗簽證呢?」「在伊斯蘭堡拿的嗎 ?」「為甚麼在伊斯蘭堡拿?」「為何延簽?」全是不著邊際的問題, 最後才把護照還給我, 說: 「不好意思, 打擾了你, 不如現在(即晚上十時)回去我們那邊喝杯茶好不好?」

當然不好! 我說要回房休息。

警察走後, 旅館的老闆跟我說, 警察知道這裡有外國人住, 就要收baksheesh(行賄), 如果不給, 就經常來查房, 外國人以為有甚麼罪案, 以後不敢來。羊毛出自羊身上, 老闆說所以外國人住宿費要貴些。我跟他說: 「對啊, 多收外國人和日本人的錢, 但中國人還是收內賓價吧!」他只是笑。今天警察來查房, 他們就沒有興致看A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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