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回憶錄

強 (前言)

某天收到一位很久沒有聯絡的舊同學電話, 他問我: 「你有沒有強仔的電話號碼?」已經差不多十年沒有撥過這號, 我還是不假思索就說了出來。一切還是這麼熟悉, 舊同學沉默片刻, 反使我有點尷尬, 他道一聲謝, 掛上了線。

一切像是回到過去。

強仔是我中學一、二年級的同學, 是我最好的朋友。現在回想起中學二年級的事, 已是既濛糊又遙遠。只是這件事, 雖事隔多年, 每當憶起, 種種經過總浮現在眼前, 有時我也因這份仔細無遺的記憶而感到驚訝, 心裡忍不住泛起一份無名情緒。

我一直想把這件事上《校園回憶錄》, 如果沒有寫上這件事, 這個《校園回憶錄》永遠也不會完整, 永遠也欠缺了一個重要的部份。

強 (一)

這個故事發生在《校園回憶錄》中學篇的最開端。中學一年級開學日, 九月, 天氣炎熱。

開學的第一天是開學禮。第二天, 同學們才有機會互相認識, 主動或被動去認識身邊的新同學。當時我不知是主動還是被動, 認識了強仔, 他是我中學裡第一位認識的同學。我從來不叫他強仔, 我叫他的全名, 他也只會叫我的全名。每當我聽到有人親切友善地叫他「強仔」, 就忍不住覺別扭, 但在這裡, 我也姑且稱他為強仔吧。

強仔身型較其他同學矮小, 身材也較其他同學瘦, 我們量體重時, 他才不過八十磅。教英文的AMY姐要我們全班同學自己選一個英文名, 我當時改了一個, 現在當然不會說出來。強仔也改了一個, 叫 Michael, AMY姐說: 「米高, 咪高, 即係唔好高! 唔吉利, 改過另一個啦……叫 Hugo 啦, Hugo, 曉高, 快高長大好意頭!」於是強仔就變成Hugo了, 我們最初很興奮的叫著對方的新名字, 叫了幾天, 新鮮感過期, 便叫回他的全名。

開學後的一個星期, 各學會張貼報名紙, 有興趣入會的同學簽個名便行, 我和強仔, 還有另一位同學堅叔, 三人決定去「入伍」, 當童軍。

我們學校的童軍的最大任務, 是要在學校活動當值服務, 但那年的陸運會, 我們中一新兵免役, 我和強仔便到學社打氣, 我和他同社, 這使我感到跟他更為親切。我們弄了草球, 揮動不停, 早上時我們還在一起齊聲打氣, 為著同一個目標努力奮鬥, 下午卻吵起來。

為甚麼吵, 我忘記了。我們互罵, 越罵越凶, 我們的罵聲卻被打氣聲音掩蓋著, 最後我忍無可忍, 我罵他: 「收聲啦! 大陸仔!」

強仔以前跟我通電話時, 曾煞有介事的跟我說, 他是從大陸來港的新移民。

我罵了那句話後, 我看到強仔面上再沒有任何表情, 而他又真的閉嘴。我心中忍不住歡呼: 「這次我是嬴了!」

我當時是這樣以為的。

第二天也忘記是誰先跟誰說話, 我們又做回好朋友。

半年容易, 中一上學期的成績公佈了, 我較強仔好。

又過半年, 中一下學期的成績公佈了, 這次是強仔較我好。

我們升上中二, 巧合地還是同班, 半年又過去了, 我的成績又較強仔好。強仔深深不忿, 很有信心的說: 「我下學期肯定比你好! 上年都係咁!」 我一面不屑的說: 「睇下點?」

於是, 我們就走著瞧吧。

強 (二)

由於當了童軍的關係, 強仔似乎也要努力而又認真的去做一個好童軍, 於是他去圖書館借了一本急救手冊, 要自修急救。有天下午強仔把書拿給我看, 他說: 「你知唔知本書裡面有o的乜?」我說不知。書裡有一個專題, 講及男女性交後, 萬一男方不能把陰莖拔出來, 應怎麼處理。書中圖文並茂的詳細解說, 我們就像是看色情畫冊般好奇的看了又看。

中一時我班有兩位代課老師, 陳sir和余sir, 陳余二人是我校的舊生, 以前是同學, 也大概因為這個原因, 他們二人總是走在一起聊天。某天小息, 我和強仔發現他們二人的蹤影, 只見陳余站在學校圖書館附近的小花圃, 陳sir把左腳踏上花圃, 余sir則把右腳踏上花圃, 自顧自的又是聊天。我和強仔見到他們二人奇怪的姿勢, 忍不住哈哈大笑。其實有甚麼好笑呢? 現在倒不明白了。我們二人模仿著他們二人, 自己也就笑得更厲害。陳余二人看到我們這麼無聊的舉動, 只是繼續聊天。

陳sir有天問我和強仔, 入不入會, 當然是指入教會。 他的教會就在學校附近, 我和強仔就是這樣參加了團契。當時我的宗教觀很單純, 只是覺得回去教堂做基督徒便是了, 到底甚麼是基督徒, 我是不知道。

於是每個星期六, 我和強仔的指定時間表便是: 早上參加學校的童軍集會, 十二時解散, 午膳後便在學校附近的商場裡遊蕩, 再去參加教會團契。過了幾個月, 教會的盧導師要強仔領禱, 強仔對於這個機會顯得有點興奮, 他也就很認真的去準備。他獨自坐在教會裡的一角自言自語, 準備了很長時間, 我在旁不停的騷擾他, 嘻嘻哈哈的笑不停。強仔說: 「下星期到你領禱你就知死!」

有時我也為強仔的那份執著和認真而感到可笑, 他可以為了一條數學題, 跟數學老師尖sir在課堂上鬧過不停, 我們在旁聽著忍不住笑了, 尖sir也老沒好氣的忍不住笑了。

每個星期六的團契後, 我總會坐地鐵去探望外婆, 而強仔也要坐地鐵回家, 我們就一起坐著地鐵。那個年代, 時間真的太多了, 我們坐地鐵, 是兜著圈的去坐, 本來只是要去灣仔, 但會先坐車到柴灣讓車兜一個大圈才到灣仔; 我在灣仔下車後, 強仔則坐車到中環再轉車到葵芳。從柴灣坐車到灣仔這一段短路程, 車裡沒有太多人, 我和強仔各自躺在一張長椅上, 大家說些無聊話。

當時說了甚麼話, 我現在倒是忘記了。只是每當我想起多年前這種無聊又重覆的片段時, 心裡還是暖暖的。

這種無聊的行為, 每星期不斷發生, 直至中二下學期初的某一個星期二。

強 (三)

我的家就在學校附近, 強仔的家卻距學校有三小時的車程, 我問他當初為何會選這個校網, 他說開學時本來是住在附近, 後來搬了, 但不想轉校。

「轉校重麻煩過坐車!」他是這樣說。

我們拿著十多元錢的午飯錢, 總是想省下部份來買其他東西, 我們後來想到一個辦法, 就是每天下午到我家弄即食麵吃, 才三元而已。當時童軍團裡有個同學住在我家樓上, 他叫阿聰, 每天也回家吃午飯, 於是我們三人午膳後便經常一起回校。

於是, 這個故事的三個主角, 終於全都出場了。

強 (四)

中學二年級下學期初的一個下午, 我昏迷了。

當我醒來後, 一些藍色的印象在我眼前一瞬即逝, 一名護士走過來跟我說: 「你怎樣怎樣怎樣怎樣, 你進了醫院。」我還未來得及明白她說甚麼, 她就走了。我極力扭頭四處張望, 才發覺移動很有困難, 當時我看到一個銀色器皿上寫著「ICU 7」, 後來我才知道, ICU全寫是Intensive Care Unit, 即深切治療部。

我叫她回來, 我要她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到底是甚麼事呢? 她卻沒有回來。

之後我就聽到我媽急著走來問我: 「阿仔, 乜野事啊?」她又問: 「阿仔, 你認唔認得我啊?」

「你係媽咪嘛……」我有氣無力的回答, 我看到她當時身穿著手術袍。

我媽見我認得她, 舒了一口氣, 她跟我說: 「仔, 冇事喇, 你唔駛驚o架, 頭先做o左手術喇, 你而家冇事o架喇, 以後重可以踢波, 做乜都得啊!」 我跟她說: 「我唔踢波架。」

我媽跟我說了很多話, 我聽得不大明白, 連發生了甚麼事也不大清楚, 我媽忽然跟我說: 「你有冇想見的同學或者老師啊? 我叫佢地o黎睇你啊!」 我想說: 「我想見強仔。」但這句話說到口邊就收住了, 當時我覺得這種感情太外露, 若然被強仔知道了, 肯定讓他意氣風發過度, 後患無窮。於是我便說: 「我想見嚴sir同Miss Wong。」嚴sir是童軍的創團老師, Miss Wong是中二那年的班主任, 兩位都是我尊敬的老師。

過了兩天, Miss Lee先來看我, 她是我中一時的世史老師, 她說: 「其他老師都好心急要o黎探你啊, 但係你而家重係深切治療部, 只有屋企人先可以入o黎, 其他老師入唔到o黎。」我媽在旁笑著說: 「Miss Lee識得人, 今次用特權入o黎先睇你。」

過了三天, 我被推到普通的病房了, 我看到阿聰和其他童軍來探我。

但強仔總是沒有來。

我聽他們說, 我昏迷的經過是, 星期二那天下午, 我和強仔阿聰三人如常回校, 一輛藍色密斗貨車失控衝上行人路, 把我們三人撞倒了。阿聰被某報形容為「被撞至飛彈數米外」, 而我則被說成「情況嚴重」, 至於強仔, 我媽跟我說: 「佢腳骨斷o左, 打o左石膏, 遲些先o黎睇你……」

從我被推出普通病房那天起, 每天來探我的人越來越多, 其中少數我認識, 但更多的是我不認識。校長代表全校師生寫了張慰問卡給我, 剛成立不久的第一屆學生會做電腦打印了一張彩色的慰問卡給我, 上面有全校師生的簽名; 學校發起募捐運動, 以減低我住院時家庭的負擔。

強仔卻是一直沒有來探望過我, 我覺得他很沒有義氣。

有一天晚上, 我的病床三邊都圍滿了探望我的童軍, 當然, 強仔還是沒有來。我忍不住問細路路: 「你地有冇去探強仔啊?」, 細路路卻不知所措的望望其他人, 肥John搶著回答: 「有啊, 佢好好……」

強 (五)

意外後的第九天, 我越來越精神。我躺在床上打Gameboy, 遊戲是亂馬1/2, 是細路路借給我的。那名哨牙姑娘走過來跟我聊天, 她聽了我入院的經過後恍然大悟的問我: 「哦, 係唔係即係有個同學死o左果單啊?」 我說: 「唔係啊, 有一個同學斷o左腳骨, 有個就冇事, 我就入o左醫院。」她「哦」了一聲, 便繼續去工作, 我又繼續打Gameboy。

姑娘後來在看我的排版 (病人記錄), 我媽站在旁偷看, 姑娘忽然壓低嗓子的問我媽: 「佢係唔係有個同學死o左果單啊?」 我媽把聲音壓得更低, 說: 「係啊, 不過佢重未知……」

我總覺自己的感觀在那次意外後越來越強,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 但我卻完全聽到了。當時我的反應是: 繼續打Gameboy。

過了一會我忽然想, 這個強仔這麼久也不來探我, 莫非真的死了? 我的心忽然很慌, 我趁我媽去了買東西, 便捉著剛才那位姑娘, 我問她: 「我個同學係咪死o左?」 姑娘本來的笑容一下子收了起來, 嚇了一跳, 不知所措, 她說: 「我唔知啊……」, 我迫著她: 「講啊!」 她走了去叫男護士長來跟我講。

男護士長握著我的手, 神色異常凝重的跟我說: 「我唔想呃你, 係, 你個同學去o左……」

我哇一聲哭了出來。

「……世界有好多o野都唔到你去選擇, 你可以喊, 但係你要知道其實你已經好幸運。早排有個女仔成個頭被架泥頭車壓爆o左, 咁佢咪重慘? 佢可以點啊? 佢家人又可以點啊? 你為你屋企人又好, 為你自己又好, 為你o個個同學又好, 你都要好好咁生活……」他安慰了我一會, 見我沒有甚麼反應, 便繼續去工作了。

過了一會我媽回來了, 我跟她說: 「強仔死o左啊!」 我媽「o下」一聲驚叫出來: 「哎, 邊個同你講架?」 我說: 「我頭先聽你同姑娘講。」 我媽說: 「哎喲, 我唔應該係你床邊講o的咁o既o野, 阿媽對你唔住啊!」

她哭了, 我也哭了。

強 (六)

我的兩條大腿骨都斷了, 但那時年青, 意外後的第11天, 在人扶著下, 已經可以走幾步路, 但腳一直都曲著, 伸不直。醫生說: 「係張床咁耐, 係咁o架喇, 做o下物理治療就得喇。」

物理治療師來了, 他看著我曲著的腿, 跟我說: 「慢慢o黎啦, 咁後生, 唔駛一個禮拜就拉番松o的筋, 放心啦!」

後天是強仔的出殯日子, 我想去。但我知道他們肯定不會讓我去, 我決定偷偷去。我跟我家姐說: 「你聽日欏個銀包畀我啦。」「你要錢做乜啊?」「我去醫院個Canteen買o野食啊! 你求其放幾百蚊入去就得喇。」過了一會我忽然想起, 便說: 「同埋你欏件便服畀我啊。」「你要便服做乜啊?」「醫院個Canteen唔畀病人入去嘛, 我著件便服偷偷入去。」我家姐笑了笑, 明天果然把東西拿了給我。

這一晚我知道, 如果我的腿一直伸不直, 我就不能自己下床, 也就不能偷走。我忍痛的把腿不停伸著, 我倒著數, 多按十秒, 五秒, 四, 三, 二, 二。好, 今次按二十秒鐘……

第二天早上物理治療師又來看我, 說要幫我把腿伸直。他驚訝的看著我已經伸直的腿, 每當他看到一個醫生一個護士一個病人, 都忍不著興奮的說: 「尋日重伸唔直, 今日就伸到咁直, 後生仔, 真係唔同啊!」

第三天我打算偷走了。可是這個計劃的夭折較它的部署來得快, 我嘗試著自己站在地上, 一踏在地上, 我便知道不可能偷走。

我發悶的躺在床上, 我媽問我幹嘛, 我跟她說不用來看我了, 去強仔的喪禮吧。她說等一會去。

後來我聽說, 強仔出殯的那套衣服, 是一套童軍制服, 這是他一生最後一套衣服。

強 (七)

醫生最初估計我要在醫院住上最少半年, 學校說如果我不能回校考試, 也可以升班, 叫我不用擔心。

不過我的康復較預期快, 在醫院住了39天便出院。從那一年起一直到中五, 每當我要請假也特別容易, 一聲「去覆診啊。」便行。我不喜歡上體育課, 也找到很好的藉口。中五時的體育老師張英見我總是跑來跑去, 卻「因傷不能上體育課」, 總要給我說些話, 於是我每次在他面前出現, 都要慢慢的走路。

意外後的第一天再回到久別了的學校, 老師在早會上宣佈我回來了, 要全場同學拍掌歡迎我, 我當時聽著掌著, 面上感到熱哄哄。

我如常的上課了, 記得某天在音樂室上中文課, Miss Wong還未到, 余蛋忽然問我: 「其實你有冇試過發夢夢見強仔啊?」我想了一想, 忽然又忍不住哭了, 我說: 「冇啊, 我都唔知點解冇啊……」 那段時間我經常想起強仔, 我覺得沒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後來我的同學似乎都極少問及那次意外的事, 大家似乎都刻意避談, 就像是這件事從來沒有發生過。到了中七那年, 我們去宿營, 阿煨心血來潮的問我: 「不如你講o下果年件事……」還未說完, 大老爺已經說: 「有乜好講丫……」或者我寫這篇文章, 也跟他們有點關係。

遺憾之上, 還有另一件事, 我跟強仔沒有甚麼合照。有一張是我們當童軍時去露營時拍的一幀照片, 照片對焦不清, 相中是我, 強仔, 還有細佬佬, 我們三個躺在帳營裡, 不知是誰給我們拍的。當時我很想要這張照片, 細佬佬也想要, 當時沒有掃瞄器, 也不大懂得翻印照片的技術, 就直接給了他, 細路路珍而重之放了在錢包。後來見到細佬佬, 我又不好意思再問他要回照片。中三那年, 我買了一部很好又很貴的Pentax有zoom功能的相機, 有甚麼大小活動, 我也不停的拍, 拍和自己要好的同學, 相片一大堆, 有時一天拍上兩三筒膠卷, 好像怕會有遺漏。

每一年, 在強仔離開我們的那一天, 阿聰和我都會到墳場探望他。有時我打電話約阿聰時會說: 「你去唔去拜強仔?」 有時會說: 「你去唔去探強仔?」 我聽到自己要去「拜」強仔時, 總覺得很不可思議, 我跟他永遠都是平等的, 我只應該去探他, 不是拜他, 他也受不起我一拜, 不過要說自己去「探強仔」, 又好像是不肯接受他離開了的現實, 聽起來總覺得奇奇怪怪。 後來我買了一本加菲貓的磁石電話本子, 把全班同學名字都寫了進去, 包括了強仔, 地址就是1xxx4, 即是他的墓位號碼。到了中五那年換新電話本, 才把這一欄刪掉。

不過無論「拜」還是「探」, 我和阿聰也只是到強仔的墳前, 替他的碑抹抹塵, 看著那塊碑上的字, 看得可以背出來了, 卻是大家也沒有甚麼 話說。看了一會, 我和阿聰總是倚在附近的一張石椅聊天, 最初幾年阿聰變成我最要好的朋友, 但後來這份關係轉淡了, 這倒像是每年一次的舊同學聚會。這種習慣, 除了我不在香港時, 幾乎每年如是。

回到香港後, 一名我很重視的同學的爸爸過身了, 我去了鞠躬, 殯儀館就在強仔的墳場隔鄰, 我獨自一人去探望強仔, 以前阿聰在, 我不好意思跟強仔說甚麼, 這次獨自一人, 我希望把強仔當生人, 我要跟他面對面的說幾句話, 心中空空, 有點難過, 說了幾句話, 也說不出甚麼了, 我想, 原來過了這麼多年, 我還是挺記掛著他, 下次還是不要一個人來。看完了強仔, 我走到同學父親的喪禮, 法師作法, 喪樂吵耳, 我居然覺得自己終於參加了多年前錯過了的強仔喪禮, 忍不住哭了出來, 卻又生怕我很重視的那位同學看到, 始終這其實是他爸爸的告別禮。

有時我想, 如果當年強仔沒有死, 我還會不會掛念他呢? 還會跟他是好朋友嗎? 是否只是因為他的死亡, 才能讓我們之間的友誼長存永固, 像是墳上的墓字一樣, 每年翻上一層新紅油? 又或只是如風往逝的一段友誼, 像我過去中小學認識的一些要好同學, 隨著時間和記憶淡去? 如果他沒有死的話, 他會否真的Hugo曉高, 快高長大? 中二下學期的成績真的會較我好嗎? 他能否當上童軍小隊長? 又或是升上大學? 工作會是甚麼? 他好像對數學很有興趣的……現在他的情況會怎樣呢?

是了, 他現在的情況怎樣呢? 我知道永遠都沒有答案。

2001年5月11日晚上
寫於湖南長沙嶽麓山湖南師範大學綺竹園東樓
(及後稍作修改)